“别担心我。”他呢喃般的,“我感觉状况还好……沈药师爱说重话,你是知道的。”
“我讨厌你故作轻松地安慰我。”她埋在他的肩窝里说,“你觉得累的时候,跟我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静了一下,很轻地回答:“好。”
“江小满……”他低低地说,“我好累,我怕苦,也很怕痛。”
“等这些事都结束了……”他喃喃着,“我真的很想睡一个很长的觉……”
她抱紧了他,“都会好的。我们一起往前走。你累的时候就睡一会儿,每一次我都会叫醒你。”
“就这样,”她在他耳边说,“一辈子,好不好?”
“好。”他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晚间又飘起了小雪,枝头的白梅在雪中绽放,满地的疏影横斜,暗香清浅。
这一日从坊市到东宫的路走了格外久,谢无恙靠在姜葵身上睡了很长的一觉。洛十一赶车赶得特别慢,骑马在一旁的凌聃什么也没有说。
马车行至东宫荷花池外,顾詹事撑了一把丝帛伞,守在门口等候,领着宫人们扶起昏睡的皇太子,送他到西厢殿里,换上那一身沉重的华服。
他睡得昏昏沉沉,几乎是在梦中更衣。白纱中单、绛纱外袍、瑜玉双佩、朱红双组绶,一层又一层的华贵礼服像是繁复的铠甲,包裹住这个未及冠的少年,把他一点点变成那位尊贵的皇太子。
姜葵扶着他坐在一张案前,以一根犀簪为他绾起发,再为他戴上沉重的九玉冠。她望向镜中,他倚在她的怀里,依然沉睡,一张骨相清绝的脸,眉眼间带着许多的少年气。
世人眼中的皇太子是一位小圣人,温文恭俭,宽和爱民,仁德贤良。
可是她认识的谢无恙,他喜欢喝茶、看戏、画脸谱、写话本子、爱吃甜食,害怕丢人、嘴硬得要命,还动不动就害羞。
他还未及弱冠。
可是要把天下的重量,都担在他的肩上。
“谢康。”她摇了摇他,“该醒了。”
他在睡梦里听见她的声音,从昏沉之中挣扎着醒过来。
“马车候在殿外了。”她低声道,“伯阳先生在等你。”
“好。”他起身,在镜中望见端正的发髻,怔了下,“是你为我簪发的么?”
“嗯。”她撇过脸,“以前没有为你簪好。后来趁你昏睡的那段日子,拿你练手了很多次。”
她闷声道:“好不容易学会了这一种簪法。”
他低眸笑了一下,“多谢夫人。”
旋即,他弯身,轻轻在她的额头上落了一吻,“等我回来。”
他披衣而起,转身推门。殿外候着皇太子金辂,两侧是东宫左右卫与执伞扇侍臣,一旁站着冷厉严肃的太子太师凌聃,一身官袍在风中猎猎如鹰。
是夜,皇太子乘金辂出宫,前往太极宫面前天子,连夜请用兵淮西。
敬德九年春,帝锐意欲取淮西。
平淮西之役,自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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