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系着一溜十来匹高
大马，当中最为显眼的那一匹，座鞍霖漆，上面绘满了宝相花纹，马的络饰金，就连马鞍下方用作泥障的鞍鞯也是用昂贵的蜀锦包裹起来的。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到驿卒来回奔走匆忙伺候的身影，应当是有高官或是显贵正好路过这里，停在里面休息。
驿外拴着的这支马队占了几乎一半的路，老翁怕碰擦到，驾着骡子，小心地绕了过去。
“方才那处便是临皋驿。小郎君还不知道吧，咱们长安，一东一西，两处官驿最是有名。东边通化门外长乐驿，西边便是此处临皋驿。无论是去北向的朔方、甘凉或是南下剑南蜀道，必是要经过这里的。那些做官的，读书的，迎宾送客，宴饮酒席，也都在此处，一年到忙个不停。咱们过这临皋驿，再往前一二十里地，长安便到！”
老翁热心地为絮雨讲解掌故，不觉又走了一二里路，忽然发现前方道路似乎受阻，车马排起纵列，起初还能缓慢地继续前行，很快，完全停了下来。
从临皋驿的名字便能知道，附近水系丰富，路基松软，昨夜又因那场雨水，前方的一个路
竟坍塌了下去，原本双车同时通过也绰绰有余的道路骤然收窄，只剩下单车可行。这里又是岔道，几个方向来的车马全汇聚在了一起。当中除了普通的赶路
，大多都如老翁这种，是要往城内送货的，眼看
西斜，谁不是急着上路，偏偏还有仗着多，想要抢道，旁又岂肯退让，相争不下，又有上来劝解的，不满抱怨的，
哄哄挤做一堆，就这样，最后谁也过不去，彻底堵死了路。
老翁被迫停车，在后面等了一会儿，见前非但没有疏通的迹象，看着好似就要打起来了，抬眼看看天色，忍不住也开始焦急。
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已到了西市，今天因为耽搁了，现在才走到这里。再延阻下去，即便能够赶在傍晚收市前到达，水铺必也会趁机压价，这一车辛苦取自
山的清泉便只能以贱价出卖。
这便罢了，若再迟些，来不及在城门关闭金吾卫宵禁前出城，恐怕还要在城内找地方过夜，今天就回不去了。
老翁自己着急，又怕搭车的那少年郎也在担心行程耽误，回正想安慰几句，发现身后道上又来了一队马。
这一拨和他们这些道上走的普通完全不同，十数骑士首尾连贯，一字摆开，□□皆为健马，疾驰若风，看起来好像是刚才那一拨在官驿里歇脚的。
众也被来自身后的动静惊动，纷纷扭看去。
“速速让道！”
一名随行高喝一声，众回过来。
都是在城里讨生活的，怎会看不出来，天子脚下，开远门外，行路也敢如此跋扈，不是王孙贵胄，就是高门权贵，如他们这种普通之，谁敢阻道。
那喝道之声的余音还没落下，刚才还争得
的众立刻退让开来，驱马的驱马，扯骡的扯骡，很快分出了道。
老翁慌忙也甩鞭驱骡往路旁去。水车宽大而沉重，转向不灵，自然比旁慢了几分，最后道上就只剩这一辆车了。絮雨急忙也下来帮忙，和老翁一道奋力拽着骡子，总算是在马队到达前，将车引到了一旁。
这边还没停稳，那队伍里的马已驰到近前，毫无停顿，絮雨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样子，马背上的便驭马从她近畔如风一般掠过。
不但如此，絮雨感觉对方像是故意冲着她来的。
明明让出的道已足够单骑通过了，那却好似特意从她近旁贴着擦过，马匹后蹄高高扬起，甩得泥尘溅了她一脸不说，马蹄还险些刮到她。好在她向来警醒，闪避得快，这才没被擦到，但脚下却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这马过后，紧跟而至的马一匹接一匹地过，道上一时尘土飞扬，叫几乎难以睁眼。
絮雨是堪堪躲开了，不料那匹骡子却受了惊，胡迈蹄要走。
老翁方才只求避让，根本来不及停好车，外侧车
离路基下的沟渠只剩下几分宽，这一下带得车身扭动，整只子掉了下去，车身也跟着歪斜。
“喀拉”一声，车轴断裂，掉下去的车也卡在了路边的沟渠里，车身晃了几下，歪了过去，满车的桶都滚了下来，纷纷裂，清泉撒在地上，其中一只水桶朝着絮雨飞快滚来。
这桶有半高，还装着水，要是被压到，不是开玩笑的。周围都惊呼出声，絮雨转看见，爬起来已来不及了，不顾狼狈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避开没被压到。
老翁冲上来挡下了水桶，转身慌忙问絮雨有没受伤。
她刚才摔倒的时候，擦了点手脚的皮，除此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惊魂未定而已，见状从地上爬了起来，摇说没事。
“欺太甚了！这是故意冲着来的！都是些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一个和老翁相熟的大块上来帮忙，拽住了还在挣扎的骡子，怒气冲冲地道。
此叫做顾十二，自小混迹在长安曲里，少年时遇城之，据说还曾投过官军去打叛军，后来回来，就在东西两市里受雇于，平
些送镖的活。他拳脚过，好打抱不平，悍不畏死，两市一带的市井里，都知他投过军杀过，一般的无赖小混混也不敢惹他。刚才就是他不让
队的过去，这才吵了起来。
絮雨不欲生事，忙道：“我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
顾十二朝前方那一队已去的马吐了唾沫，喊帮老翁把骡车抬上去，这才发现车轴也断了。
老翁看着满地狼藉，色黯然。顾十二少不了又是大骂，老翁慌忙恳求：“不过几桶水罢了，千万不要惹祸！”
周围议论纷纷。
“什么知不知道？”
“好像是郡王府的。”
“哪个郡王府？”
“姓宇文的西平郡王府！刚才我就在官驿旁的茶舍里歇脚，听到里面驿丞喊的，来的好像是什么世子，应当也是
京来贺圣万寿的……”
“这也太霸道了！”
“是啊！是啊！”
絮雨的行囊刚才也随她摔了出去，画笔等物散落一地。此刻正在收拾着，忽然听到西平郡王府这几个字，心里微微一动，转望去，看到刚过去的马已是停了下来，那个差点撞到她的竟掉回来了。
此时终于看清，这是一个还很年轻的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紫衫玉带，容色俊美，手握一条缠金马鞭，高坐在马背上，转眼驱马回到近前，目光掠过她散落一地的画笔，又仿佛特意似的，在她束平的胸前停了一停，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随之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满含了恶意的讥嘲笑意。
周围那些刚才还在议论的并不觉察，只是看到他回来了，顷刻间闭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絮雨此时也明白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