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个明白。”
“直到与旷无象手。”
独孤寂转过来,正色道:“你那僵尸样的风云峡师伯,以为他被锤子搞疯了,我却有不同的见解。旷无象一身武功,俱来自《元恶真功》,其抡锤挥击的手法,更不是什么门兵刃的路数,而是我义父所创的独门重手法,名叫《断魔斧锧》──这路掌法断肢残体如巨刃,化
兵器亦无不可,等闲不易辨认。”
若非我俩内功同源,最初对撞的劲力,决计不能被化消得如此彻底,那时我便起了疑心;而我传授小燕儿的手法,脱胎自《元恶真功》,所以他才对那一下的反应特别大。我义父四海为家,时疯时醒,一时兴起授武艺也不怪,只是料不到他收徒居然收到了龙庭山里,于堂堂东海武宗内
旗添
,令
啼笑皆非。”
贝云瑚闻言一惊,恍然大悟:“所以你在绳桥前吟的诗──”
“那是我义父的禅。小时候听着听着也就背了起来,否则你家十七爷一见书册就
疼,哪读过什么诗?能震慑住旷无象那厮,也算印证了我的猜想。”
独孤寂缓缓撑坐起来,背靠树,闭目吟哦:“五府辟书,四海无闻,江山几
欲经纶?
戚离群,孤帆
信,渺渺川途若不分。”
贝云瑚读过的诗书不多,这几句韵文不讲形制格律,连“诗”都称不上,然而听来却有一苍茫凄恻之感,仿佛能想见其
披
散发,儒服
烂,倒拖着金装斧钺踽踽独行,身影逐渐消失在灰茫茫的天地间……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恶斧”元拔山前辈生出莫名的亲近,或许独孤寂说得没错,若有机会相识,她俩真能成为一对忘年
也未可知。
独孤寂睁开眼,定定望着她。
“我在想,会不会一直以来,都是我想错了,世对我的看法才是对的?我义父是不世出的才,旷无象也是不世出的才,但他们最后都发疯了。小叶练不成《元恶真功》的,不仅仅是他想像力贫弱,更因为他心中有许多顾忌,受到诸多束缚,譬如
感,譬如理智,所以他是好
。
“但我不是。我并不是意志薄弱、任唆使,才做了那些混蛋事,我是天生如此。是不是才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练成了《元恶真功》,我能在脑海里想像出敌
的各种死法,光怪陆离,想天外。所以我爹才讨厌我,他知道他生了
怪物,天生就是疯的;所以我才让兄长、萧先生如此失望,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这里──”点了点额际,咧嘴一笑,眼泪却扑簌簌落个不停:“同你们不一样。义父、旷无象……才是我真正的样子,我该和他们一样,最后……通通变成那样。”
贝云瑚看着他像孩子般哭泣,从错愕、惊慌到恢复平静,似乎想通了什么,轻声道:“在客栈那个清早,就是梁姑娘听见我们说话,跑出去那回,你是不是觉得被我说中心事,像是一直以为掩藏得很好的某个地方,突然被家掀开似的,又惊又怒,才把墙给打了个对穿?”
独孤寂愕然抬。
“我没有他心通的本领。我说的,其实是我自己。”
迎着他迷惑的眼,贝云瑚盈盈笑道:“我不懂《元恶真功》,或许如你所说,这是一门非怪物不能练成的武功。你练成了,应该天生就是怪物。”
独孤寂噗哧一声笑出来。
“喂,损我还是安慰我,你倒先拿个主意啊。”
贝云瑚这才发现语病,几欲失笑,赶紧憋住,咬唇一本正经道:“但世上有些,是后天才成为怪物的。她们起初以为自己是被
的,是独一无二的,愿意为那个对自己好的
奉献一切,死亦不悔;到后来,才发现这只是一场骗局,自己既不被
,也不特别,是旧了就被信手抛弃的器物,从那刻起
就成了怪物。”
独孤寂咬牙握拳,发现珊瑚金细炼已被取下,并未发出熟悉的磕碰响,但腕间镣铐仍在,显是丑丫替他解衣时发现了“那个”,直接削断镣铐与锁链间的连结件,分开二者,才能顺利褪下袍衫。但现在不是追究这种枝微末节的时候。
“你那畜生师父对你……也罢,你若不想说、不愿想,毋须勉强自己,我会替你报仇。你要想亲手了结那厮的话,我留最后一气给你。”
世间子着紧者,莫过身子污洁,丑丫
要是年幼上山,任其鱼
,不知遭受过何等蹂躏,恨他
骨是再合理不过。
“……不是那样的事。”
岂料贝云瑚摇了摇,轻声道:“我们这些无垢天
修习的《九转明玉功》须守住处子贞节,方能有成,他又有十分严重的洁癖,肌肤相亲,能生生恶心死他,只有此一节是万万不能的。他对我做的,是更过份的事。”
独孤寂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样说来……丑丫还是未经
事的雏儿?
“从我上山,我一直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有很多事我太晚才发现,也可能是视而不见。”
贝云瑚睇著劈啪跳跃的火光,被映亮的小脸笼著一层光晕,美得不似间之物,独孤寂不禁看怔了。
“”无垢天“是他亲自挑选带上山,不是无父无母流落江湖的孤
,就是被拐子拐来四处兜售的两脚羊羔,若非遇上他,我们现在多半在哪处窑子里,过着生张熟魏的皮
生活。”
对我们来说,他就是天,是改变了我们悲惨命运的,更别提他给我们的生活,比原来的不知好上多少倍。姊妹们从来不喊他“师父”,只喊“主
”,无论是做他的婢
、侍姬还是宠妾,
都是心甘
愿,但他从未如此要求。这甚至让我们有些失落。
“除了不能离开龙庭山外,我一直以为来到幽明峪,是生中最好的事,每天都是笑着从睡梦中苏醒。他就是我的
,我的泉水和风,我若有丝毫美丽,那也都是为了他而绽放。”
无垢天的活动范围是受限的,即使在幽明峪,她们也只能待在主
的私
园林,
常除了服侍主
、洒扫庭除,就只有练功而已──因“九转明玉功”必须个别与主
于密室中修习,这几乎是少
们最期待的部分。
当然,因主多才多艺,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即
,少
们亦陪伴主
绘画、镌刻、制香,充当描摹习练的对象;主
对美的敏锐无
能及,经他指点过的裁缝金匠,总能做出最合适妥贴的衣饰,烘托出少
之美。“无垢天
”并非主
自封,如此直白的名号不合其审美,而是山上诸脉间久传成习,自然而然形成的称呼。
主既未觊觎少
们的胴体,自也不愿耽误其青春,一旦满十八足岁,即代为安排山下
家,备妥妆奁出嫁;结亲对象多是鳞族六大姓的富绅,纵使充应嬖妾,也是不同寻常的好归宿。
主是不染片尘的,岂能奢望长久留在他身边?但教有过这么一段,此生亦已不枉──拥有“天
”之名的少
们都是这样想的。
贝云瑚之所以动了疑心,最初是从梅檀色里,听闻某位出嫁姊姊的死讯。
她与那位师姊并不特别亲近──事实上,格外受宠的贝云瑚同谁都不亲近──但做为一批出嫁的无垢天
,在姊妹间还是很受瞩目的。
更早之前,主的侍
虽也有期满下山的前例,一来其时“无垢天
”的选拔栽培尚未成形,都是十三四岁才上山服侍主
,不列
“色”字辈,上
还有寒字辈的长老压着,也不能明著传授她们宫武学;说是师徒,其实更近于主仆,姿色资质均不如贝云瑚等,过了二十岁便给银子打发下山,回乡抑或另觅归宿,都任其自主。
何玥色可不是那样的婢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