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男人已经出了四次工,我家邻居陈二却只服了一次徭役。这次本该陈二去的,如果官府能秉公办事,我丈夫也就不会死了。”
叶小天回过头,目光已锐利如刀:“这位大嫂所言,可是真的?”
那衙役凑到叶小天身边,小声说明情况:以前从没如此频繁地征调徭役,也没同时抽调这么多人。户科的簿册混乱,只好胡乱点人,这才出现有的人多服徭役、有人漏过的事。
但徐县丞只负责保证驿路的维修、运输的调度、骡马车辆的安排,所需的一切车马人手等后勤辎重,都是由知县大老爷负责的。所以,他们……是向知县大老爷来讨公道的。
叶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气,摇头叹道:“人家牵驴你拔橛,知县大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叶小天已经明白了,徐县丞把貌似责任最大的事情抢到了自己手里,而对于一向不喜欢承担责任的花知县来说,这正是求之不得。可是他没想到,如此一来,所有的后勤补给事务就全都压在了他花晴风的身上。本来县里还有一个王主簿,而且这些事正该由他负责,可是以王主簿的滑头,他会接手?以花知县的魄力,他有本事让王主簿接手?
叶小天忍不住问道:“王主簿呢?病了、探亲,还是与徐县丞一并上了驿道?”
那衙役钦佩地道:“大人英明!王主簿先是与徐县丞一并上了驿道,之后因为年老体弱,奔波过甚,生了大病,现如今正在家里歇养。”
叶小天听了又叹了口气。这可好,如果云缅之战朝廷大胜,论功行赏,在葫县保障辎重运输这一块,徐伯夷必然是首功。而一向喜欢低调的王主簿有了先上驿路、复又重病的经历,一个次功也是跑不了的。作为葫县正印的花晴风纵然排在第三,也很难被人注意到了。
本来,作为一县正印,他的部下有了什么功劳,他都是首功。然而这次不同,一旦朝廷打了胜仗,谁来写述功奏章?是军方!军方的人整天接触的是徐县丞,看到的是他忙前忙后尽心尽力,这功劳簿上怎会把你花知县的名字排在前面?
可是一旦驿路出了问题呢?徐县丞很容易把原因归纠于花知县,是他保障不力,调不来足够的人手又或车马工具,我天天在驿道上吃土我容易么我?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么简单的伎俩,花知县怎么就看不穿呢?这个糊涂蛋,被徐伯夷钻了空子,叶小天就不能不管了。花知县再无能也是他的盟友,就算花晴风一无是处,起码他这七品正印的招牌还是能给叶小天抗衡县丞、主簿两位上司提供道义名份上的帮助。
叶小天转向衙前跪倒的那些妇孺们,朗声道:“诸位乡亲,驿路塌方,你们的亲人为国捐躯,官府会对你们多加抚恤。至于说征役混乱,官府也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你们堵了衙门,势必影响衙门办公,影响驿路运输。你们先回家去吧,三天之内,衙门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
叶小天在他们心中,是真正的好官、清官,能为百姓主持公道的官。有了叶小天这句话,百姓们便吃了定心丸,他们相互搀扶着慢慢站起来。那些被人花钱雇来起哄闹事的大汉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他们相互递个眼色,灰溜溜地便想离开。
叶小天冷眼旁观,早看明白他们和这些死者家属并非一路人。眼见他们准备悄悄溜走,叶小天登时脸色一寒,沉声喝道:“站住!你们几个,谁都不能走!”
叶小天注意到,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几个大汉都下意识地向其中一个人看去,显然此人就是头目。果然,那人硬着头皮站出来,对叶小天拱手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事?”
叶小天沉声道:“你们这些大胆刁民,与那些苦主既非亲眷,也非族人,更非保正差遣,却假他人之不幸堵塞衙门,藐视官府,可知罪么?”
领头的那人抗声说道:“大人,我等虽与那些百姓无亲无故,可是他们孤儿寡母,总要有人撑腰才能讨还公道。正所谓路不平,有人铲……”
叶小天咧嘴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你们杵在这儿,这衙门口怎么平得了呢?来人啊,把他们给我铲了!”
之前曾被这些大汉辱骂甚至打过的衙役,把心一横就举起了水火大棍。
叶小天喝道:“给我打!谁敢反抗,格毙勿论!”
那些大汉本来还想反抗,一听叶小天这么狠辣的命令,不由心中一凛。叶小天的狠劲儿,他们可是早就见识过了。
这几个泼皮当下把心一横,纷纷抱住了脑袋……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打就打吧!
叶小天一看他们抱头护脑的姿势,不由轻轻摇头:“这挨打的姿势,真是没我专业啊……”
“你,过来!”眼见那些衙役打得兴高采烈,叶小天唤住了方才向他汇报今日百姓闹事缘由的那个衙差,向他问道:“这些人分明是些泼皮无赖,为何你等不敢还手?”
那衙役眼见现场一片混乱,不会有人注意他说了些什么,这才对叶小天小声道:“大人,若只是泼皮们闹事,小人自然不怕。可这些人都有来头,他们……他们是戚七夫人的人。”
见叶小天一脸不解,那衙役赶紧说道:“戚七夫人,就是齐木的夫人。”
叶小天目芒微微一缩,冷冷地道:“哦?现在在葫县,齐家还有这样的威风?”
那衙役抿了抿嘴唇,对叶小天小声道:“戚七夫人,如今与徐县丞……关系匪浅。”
那衙役说到“关系匪浅”四字时,特意加重了一些语气。叶小天一听就明白了,更何况这衙役同时还配上了一种很特别很暧昧的表情。
叶小天隐约想起了那位齐夫人,虽然年近四旬,但保养得宜,皮肤白嫩,恰如三十许人。只是这徐伯夷竟然接纳了齐夫人,倒令叶小天有些意外。徐伯夷虽然人品不佳,可有才有貌,他不是一向希望能抱住某个豪门贵女的大腿,攀上枝头做凤凰么,怎么忽然转了性儿?
叶小天看着那些大汉被打得满地打滚,一个个咬牙硬抗着,便道:“好啦,不要打啦!如果这些人只是蓄意闹事,图谋些好处,问题倒是不大。可是如今云南正在开战,他们是不是想搞乱葫县,破坏驿路运输呢?这就不好说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缅人奸细!”
那些大汉本以为挨一顿打就能罢休了,一听这话不由大惊。那领头的大汉马上高声道:“大人恕罪,我等只是想怂恿苦主闹事,从中占些便宜,绝对不是缅人的奸细。”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奸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奸细。你们是不是奸细,可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来人啊,且把这些人押进大牢,等候本官慢慢审问!”
“是!”那些衙役们轰然应诺,也不管那些泼皮无赖如何叫骂,只管抓起就走。
叶小天这才叫人打开正门,施施然地迈进府门。许多胥吏衙役忽然看到走进来的那人,不由纷纷呆在那里:“叶典史?不是说他得罪了朝廷上的大员,此去必死无疑么?”
叶小天微笑着举步向后衙走去,不用问,花知县一定在二堂,说不定还是在三堂,以免听到前边吵闹。常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花晴风习惯性的鸵鸟心态,他必然如此。
李云聪从户科里兴冲冲地出来,他新官上任,费了一番工夫总算把户口簿子清理得有些条理了,正想去向徐伯夷邀功报喜,不想刚走出来,便看到了叶小天。
李云聪大吃一惊,手中捧着一摞户口簿子“哗啦”撒了一地。
叶小天站住脚步,微笑道:“云聪兄,看到我就这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