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汉子架到了后院,扒个精光,放到木桶里头,从头到脚的仔细清洗一番。
这汉子瘦骨支离,身量却是甚高,比玄奘还要高了一头,师徒二人忙得满头
大汗,费了甚多的澡豆和好几桶热水,才将这汉子彻底洗刷干净。
师徒二人将汉子送到医馆的厢房安置好后,天色已是近黑了,师徒二人便去
酒家吃了晚饭,又到昨日住宿的客栈歇了下来。
睡寝前的大半个时辰,循例是玄奘的讲经时间。
玄奘讲经时,辩机一改往日的全神贯注,不时的抓头挠腮,颇有些坐卧不安。
玄奘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径自将一段经文讲解完毕后,才笑笑说道:「徒
儿,你入我门下的时间尚短,佛义尚未学得透彻,有些事情难免不知如何决择。
今日之事,为师并不恼怒于你,你日后随为师研习佛法的时间久了,自会生出慈
悲心肠,你不必忧心,也不必妄自菲薄了。」
辩机低头向玄奘重重的行了一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脸色松了
下来,低声说道:「徒儿惭愧,定会铭记师父的教诲,日后必不再犯此等过错。」
他说罢,自去打了一盆热水,服侍玄奘洗了脚,师徒二人便歇息了下来。
次日清早,师徒二人又去到那医馆。
那汉子经过老医师的调治,已然醒了过来,正自躺在床上,一双无甚神气的
眸子呆呆的看着房顶,见师徒二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缓缓向玄奘和辩机一转,
便闭上了眼眸,枯瘦的脸上一片麻木,没有半分表情。
玄奘走到床前,打量了那汉子一阵,微微一笑,探手按着他的头额,扬声说
道:「汝且听好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他却是用上
了些许狮子吼的法门,一时间,厢房里尽是响着他洪洪烈烈的吟喝声。
那汉子茫然睁开眼眸,有些失神的看着玄奘。
玄奘看着他,又是一笑,缓缓说道:「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以前的你
已死去,如今你的性命,乃是贫僧所给予的,所以你不可轻慢之,汝可听明白了?」
那汉子转动呆滞的眼珠子,缓缓打量着玄奘,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
玄奘再笑了笑,又说道:「佛门有金刚经,经里有四句偈子,正你如今的
情形,你若一时听不明白,也不打紧,有空时不妨多多琢磨。你且听好了,偈子
是这般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玄奘吟唱完偈子,也不看那汉子的应,转身与辩机走出了厢房。
玄奘又找到医馆的老医师,交待了一些事情,就与辩机上路而去。
师徒二人望长安而行,不觉又走了十余天,这一日来到了雍丘县城。
雍丘县城乃是河南道最西面的一个城池,过了这雍丘县城,便是进入了都陵
道,都陵道乃是前朝国都所在,过了都陵道,就到了京畿道,那便是长安的所在
了。
雍丘乃是三国时陈思王曹植的封地,曹植被世人称之为「仙才」,七步便可
成诗,所作的诗赋流传千古,《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名篇至今
仍脍炙人口,曹植身故后便是葬在了这雍丘。
玄奘一面给辩机讲述着雍丘的历史,师徒二人一面缓缓行到了雍丘城前。
这雍丘城的城门紧闭,城头上虽是笙旗升旗飘飘,却是空无一人,通往城池
的道路上也不见有任何的行人,四下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风吹过笙旗发出猎
猎的声响。然而,此时不过是日色偏西时分,离那关闭城门的天黑时分尚远着,
师徒二人打量着城池,心中大是疑惑。
便在此时,一个颇有几分鬼祟的声音小声说道:「兀自两名和尚,你们是何
来路?怎生在这个时候来雍丘城?」
师徒二人抬头瞧了一阵,方找到那说话之人。那是一个头戴皮盔的军士,他
在城头的一个垛口中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小半边脑袋。
师徒两人又对望了一眼,玄奘上前几步,十高声说道:「这位军爷,贫僧
和小徒乃是无棣县金山寺的僧人,此番前往长安参加水陆法会,途径此地,不知
这雍丘城缘何会这般早就闭了城门?」
那军汉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去长安参加法会的高僧,难怪了,不过咱
不能做,你们且等等,咱去禀报上官,看能不能打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他说着就缩脑袋,城头上便又复寂静无人的光景。
师徒二人面面相窥,只得在城门前等候。过了半晌,听得城头上一阵匆匆的
脚步声,旋即有一个长着乱蓬蓬胡子、戴着明晃晃铁盔的脑袋探出垛口,那人左
右扫视了几眼,压着声音说道:「城下的,可是前往长安参加法会的高僧?」
玄奘仰头说道:「正是,贫僧金山寺玄奘,身后的是小徒辩机,不知是哪位
大人当面?」
那人摇着乱蓬蓬的胡子说道:「某乃是雍丘县的县丞,姓张,身负看守城池
的职责。今城门已闭,即便是有紧急军情,依律也是不能擅开的,还请禅师见谅。」
玄奘皱眉说道:「张大人,这雍丘城为何这般早就闭了城门?」
那张县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压着嗓子说道:「禅师,
此事说来甚是话长。某就简单与你们说下个中的……」他这样隔着城头,小声的
将雍丘城提早关闭城门的原委给师徒二人述说了一遍。
原来,这雍丘城不知何缘故,半月前就开始闹鬼患。
每日一至入夜时分,雍丘城中便阴风四起来,鬼影幢幢,啾啾的啼哭之声不
绝于耳,宛若鬼蜮,甚至还会出现鬼夜行的惊悚场面。雍丘城的知县心忧无比,
便急急请来一位茅山道人作法驱鬼,不料茅山道人在作法时,被鬼物反噬,躯体
凭空被撕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下场极是惨厉。
知县大惊之余,连续召了数拨术法高人前来治鬼,然而不是被鬼物所害,便
是察看过城中的景况后,便二话不说的仓皇逃离了。这雍丘城的鬼患,倒是越闹
越烈了。
知县一时无了奈何,只得每日早早闭了城门,下令城中姓过午便不得擅自
出门。幸好城中的鬼物虽猖獗,却也不侵扰姓人家,只是四下飘荡嚎叫,城中
的姓只要闭了家门不外出,便可保得平安。
如此一来,城中的富贵人家纷纷举家搬离,剩下的一干无力搬走的平头姓,
便只好趁着阳光猛烈时分出来劳作活动,申时起便紧闭家门,不敢出门。
这张县丞不敢放玄奘师徒二人进城,却是指点他们,由这城门往南走上三五
里,有一处前朝遗留的荒废庙宇,倒可以是借宿一宵,那庙宇虽已无香火,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