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境的土石之路持续着。在行走三天后,我渐渐觉得吃力。
「这地方看起来都一个样。」我说:「如果不是你的带领,我们也许会在里头迷路,最后飢饿而死。」
「我们矮人也常常不明白,为什么外族人一进到山洞就像横衝直撞的婴儿?在我们看来,每一寸土地的组成都不一样,我们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与脉动──矮人毕竟是土石的子民。」希达拉的语调带着自豪:「土石聆听所有声音,保存一切记忆;而这座洞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矮人们共享,这是专属于矮人的魔法。」
希达拉停下脚步,伸手指向前方。
「看!」
在不远处,有一座高高隆起的岩石,顶端放置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圆润石头,外观普通,但微微散发的金黄色光芒显示它的特殊之处。
内心有什么被触动了──难以形容的情绪让我久久无法言语。
「我说了会带你们找到坦格拉结晶。」希达拉微笑着说:「矮人从不食言!」
「它真漂亮。」我出望着那块结晶。
真不可思议,自从我看见它的那一瞬间,我马上明白那就是我要找的东西,毫不怀疑地──那东西彷彿与我体内的器產生共鸣,它们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同样纯粹,同样属于那个地方,并与之连结。
「可不是吗。」希达拉说,伸手揽住我的腰。
那原本应该是勾肩搭背的动作,但却包含了巨大的推挤力量──矮人的手劲很大,我来不及发出惊呼就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一隻手及时将我拉回。
我转过头。希达拉已经取代我的位置,半边身体彷彿陷入流沙般,诡异地没入地底;精灵抓着她的手腕,利刃抵着她的后颈。
「说说看,」精灵的声音异常轻柔,「你在打什么主意,小姐?」
希达拉前一刻还带着微笑的脸扭曲起来,嘴唇颤抖,表情充满愤怒,跟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该死的强盗……总是有大把贪婪的、覬覦结晶的外族人!你们这些人都该成为泰达的祭品!我们的结晶已经被抢走一个,这次绝不让你们得逞!」
「什么?」我震惊地张大嘴巴。
「结晶不属于任何人!」希达拉大叫:「那是泰达的化身!别想用你们的脏手褻瀆祂──」
咚地一声,希达拉被精灵扔向一旁的地面。
她被打晕了。
「……」
我不自觉挪了挪脚步,精灵不耐烦地嘖了声,粗鲁地将我扯向后方。
「管好你的脚,人类,那是个陷阱!」
我眨眨眼睛,刚才希达拉没入的土地上出现一个洞,土壤如流水一般急遽流失──很快地,一个环绕着结晶的沟渠暴露出来。
我低声念咒,凝聚了个小光球,驱使它往沟渠底部移动。底下约三层楼高,土壤呈现诡异的血色,上头堆着些不明物体──我凝细看,依稀辨认出了几隻穴居怪的形状,还有──我揉揉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人类的肢体,接着我又看见了一个完整的矮人!那些尸块被暗红色的土石覆盖,但仍依稀可见覆盖其中的土色布料。
我转头看精灵,再低下头看自己的袍子。
「我们是祭品!」我震惊地说。
特兰萨没理会我。他专注眺望着立在石柱中央的金黄色结晶,缓缓拉开了弓。
「等等,我觉得……」我艰难地开口:「如果那真的是泰达的化身,移动它可能会导致很糟糕的后果……」
箭矢疾射而出,贴着石壁边缘擦过结晶;那抹金黄色摇摇晃晃,终于承受不住外力而滚落,在坠入坑洞之前,被轻松跃过沟渠的精灵接住。
特兰萨跳回来,跃过那道战壕般的陷阱就像跳过房间的门槛一样毫无压力。
我欣喜地伸手接过。还没来得及感受土之粹的脉动,脚下的土地驀地剧烈震盪起来!
我整个人被拦腰扛起,也许是实在太熟悉于这样的桥段,比起惊吓我更觉得安心──特兰萨正带着我往回跑。我试着看清状况,映入眼帘的只有流泻的沙土,洒落在背上有些疼痛;我赶紧施了个防御术,但圣光一接触到精灵,马上消失得一点也不剩。
「圣光在上,」我说:「你身上的魔鎧虫皮──」
「闭嘴!」
视野翻转一圈,我被压在墙边;我抬头看着精灵溢满不悦的绿眼睛,他一手攀住石壁,一手勾着我的腰,因为压着我的关係,土石大部分落在他身上。
我看看四周,勉强辨认出这是石壁上的某个凹陷,不时有大块的石头自我们身边滚落;但至少有地形的保护,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我们该怎么办?」我问:「是不是应该把结晶放回去?」
特兰萨一如往常,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瞟了我一眼。接着他不由分说抓着我就开始移动──我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得到落石擦过我的背脊;他紧扣着我的腰,力道大得惊人,让我有种快被捏碎的错觉。
等特兰萨再次停下时,四周仍是一片令人绝望的土石。我在不远处发现了那原先盛放着结晶的石柱,它依然屹立不摇地站在我们面前,看起来我们跑着跑着,却又绕了个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一道血痕从特兰萨额角淌下,被不当一回事地拭去。他烦躁地簇起了眉。
在这座山洞里,我们确实像个横衝直撞的婴儿。
「我们遭报应了。」我说:「我想我们一定惹恼了泰达。」
「我不认识什么泰达,」精灵舔了舔唇:「我只知道赛希恩没说什么。」
「祂就算真的说了什么,你肯定也听不见。」我忧鬱地说。
特兰萨没说话,他看了看外头,伸手朝我抓了过来。我眼睁睁看着那修长的手指略过我的头顶──
是的,头顶。在前一刻,我脚下一空,直直坠落了下去。
令人不敢相信地,看似坚实的土地,崩塌的时候竟如此脆弱。我震惊得连尖叫都来不及出口,但好在身为牧师的职业训练让我及时施放了防御术,让我免于摔死的命运;儘管如此,落地时我仍发出疼痛的闷哼。
「罗文洛!」特兰萨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我仰头看着声音的来源,捕捉到白发的人影,那让我稍稍安下了心。
「我没事!」我喊道:「圣光在上……」
「待在那别动!」特兰萨大喊。
一抹金色自沙尘中掠过,我睁大眼,却再也没找到它的踪跡。黑暗中,只闻到浓重的腐臭气味;我反射性施了个光照术,映照出深沉的红色土壤,以及前方层层叠叠的尸体。穿着土衣的死物几乎覆盖了前方的路,慌乱中我踢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
那是同族乾枯而破碎的肢体。
一阵晕眩衝上脑门,我踉蹌着向后方跑去,跌在地上乾呕起来。
一抹金色光芒略过眼角,我抬起头,眼睁睁看见坦格拉结晶从面前滚落,而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晕黄的温暖光芒中,一只手挡去结晶的去路。
希达拉,矮人族长之女趴在那儿动也不动。
这里不是最深的地方。凑近一看,那里有个断崖,往下是无底深渊,希达拉的下半身就掛在那儿,随着土石崩塌的震动一晃一晃。
我将结晶随手捞回口袋,伸出手量了量矮人的脉搏──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