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仰头注视着的,高不可攀的光亮。
他终于将祂染上同样的顏色了。
「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造物主重新创造了光明。新的光明被赋予了意志,祂毫不留情地消灭了冥龙──冥龙的身体化为粉末,令人意外的是,死去光明的残骸并没有被吸收,而是被凯德因完整保留下来,即便那会深深削弱了它的力量。
在凯德因的势力溃散后,造物主收回了对魔界的压制,并让馀下的黑暗在那混乱之地重新缓慢凝聚。对造物主来说,这世界没有善恶,只有平衡及规则。黑暗从不必需被消灭,那是组成世界的一部份;只是它太难以控制,祂才将他隔离起来,并创造出相对应的管理者。」
萨耶尔祭司以她优美的嗓音结束了宛如悲剧诗歌般的故事。此时,我们已身处岩洞之中。从外头看来想必是浑然天成的岩壁,就像我刚才见到的──谁也不会知道里头隐藏着弯曲的通道。
「我的解读是,你所需要的闇之精粹并不遥远。黑暗之与光明之的实体残骸至今仍留在魔界的某处,永不分离;祂们彼此相爱,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最深刻的黑暗以及光明紧紧交融,凝聚成晶。壁垒分明,却又无法分割──闇之粹,黑暗所生,依附于光,且吞噬之。它与光之粹,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光之封早已融为一体。」萨耶尔祭司说:「你相信这个故事吗,罗文洛牧师?」
「我说不准。」我说:「它听起来太过梦幻……不像是正统的歷史。」
在我们学习的版本,光明是在与黑暗之的争斗中殞落,而后被復活──事实上,萨耶尔祭司的说法我不是没听闻过,但为了行事方便,我还不准备接受这套说词;毕竟光明的信徒从小就被教导要毁灭邪恶的黑暗之物──魔族、不死族……这是我们的使命之一,要是在杀敌时想着什么黑暗不代表罪恶之类的事情,那还不如回家种田算了,免得搭上自己一条小命。
「歷史是由每个独特而自主的灵魂堆砌起来的。」萨耶尔祭司轻声说:「而灵魂,总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面像。」
「这几年的经歷似乎已经磨去了我所有的浪漫情怀。」我说:「我相信您所说的,暗之粹来自于黑暗之化身;但那有关爱情的部分就像是您,太过美丽,显得不够真实……」
特兰萨毫不客气地发出轻蔑的冷哼。我闭上嘴,避免遭受接下来的言语攻击──出于某种可悲的男性尊严,我不想让萨耶尔祭司看见自己被百般践踏的狼狈模样。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在拐过一个弯后,魔法流动的跡象更加明显;我可以从中感受到丝绸般的圣能量──在大量的幻系魔法之中,那细微的圣光之力昭示了施法者的魔力本质。
细緻、精粹、尖锐而冰冷,彷彿能从毛孔鑽入体内,彻底净化──那是攻击性质的圣魔法,悄然无息,但极端强大。一般白法师的魔法鲜少有这种灵巧弯绕的流动,他们的圣光像是烈日直扑而来,简单直接,但容易有漏网之鱼。
魔物剋星,他好像这么一个称号。我心想,他肯定是敌人的恶梦,就跟我身旁的精灵一样。
「看起来仪式已经进入了尾声。」萨耶尔祭司轻声说,带领我们走向通道尽头。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一个精细华丽的法阵闪动着迷幻的光芒;法阵的两端,法师们正维持法阵的运作,魔力在空间中缓慢而稳定地流动着。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身穿纯白法袍,肤色苍白、银发银眼的男人,在他身上简直找不到任何阴影──那罕见的灿烂发色及眸色让他看上去像祇般难以企及。另一边站着的男子与白袍法师相比朴素许多,但你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施法者特有的聪慧及冷静;让人注意的是,大多数的法师学徒一旦毕业就会开始留长头发,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成熟及睿智,但他仍留着黑色的短发,这让他斯文俊秀的脸显得有些稚气。
「久仰,罗文洛牧师以及特兰萨先生。」他温和地对我们微笑:「您可以称呼我为艾文,我和亚曼教授会尽力确保接下来的旅程安全。」
「真的太感谢了。」我赶紧说:「如果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儘管开口……」
我好像听到一声冷哼,我转头望向特兰萨,但后者只是瞟了我一眼,对我投以不屑的眼。
「希望你们相处愉快。」萨耶尔祭司说:「这地方长了很多漂亮的暗影荆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你们可以在山洞入口那边找到我。」
萨耶尔祭司不知从哪提起了装满草药的篮子,一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在那之后,扫瞄我的冷冽目光更加明显。我不得不抬起头,直视前方的白袍法师。
亚曼教授正看着我。那双银色的眼睛流露出来的绝不是什么亲切或好意的情绪,也许我可以这么说──那跟特兰萨时常望着我的眼有几分相似。
「您的名号相当响亮。」他的嗓音优雅而轻柔,带着无法忽略的尖刺。「被选中的牧师大人。」
「我也……我看过您的论文,有关净化术的那几篇。」我赶紧说:「非常优秀,让人印象深刻。」
「不及你的浅薄无能。」白袍法师傲慢地说:「看起来你不仅擅于拖别人下水,对于扰乱法师的施咒节奏也颇有心得。」
我闭上嘴,觉得万分无辜──分明就是他先向我搭话的!
「抱歉,」我说:「我只是……」
「没考量到你的理解能力是我的疏失。」他瞇起眼睛,「或许我该说得浅显易懂些──就算您是光明最近爱不释手的漂亮盒子,您吐出的噪音对于我的工作依然没有任何助益。」
「……」
我下意识望向他的学生艾文。
「别在意。」艾文对我微微一笑,「这只是他的说话习惯。」
圣光啊,那是什么地狱般的说话习惯!
看来我们都各自拥有刻薄的同伴。我望向身后一脸漠然的精灵,总觉得他看起来心情特别恶劣。
驀地,缓慢流动的魔力狠狠衝撞起来;而后像是交响乐章最尾端的休止符,完美地回归平静。
他们结束了施法。法阵中央,一团黑雾氤氳着向外扩散,带着不容忽视的黑暗气息。
「这就是通往魔界的通道?」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圣光在上……」
「显然这无法直接抵达域。」白袍法师悠悠打断我,「这让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牧师大人感到失望了,嗯?」
「抱歉。」我窘迫地说:「我不是……」
「哼,人类。」精灵说:「这就是你获得优越感的方法?」
「蠢货总是听不进实话,我倒没想到精灵也同样脆弱。」白袍法师马上转移了砲火,「为拖油瓶仗义执言的感觉让你觉得满足了吗,精灵?」
特兰萨瞇起眼睛。「注意你的语气,人类。」
「看起来我们高贵的精灵大人比起我们的帮助,更在意自尊是否完美无瑕。」他满怀恶意地望了我一眼,「你需要的是一条跟在后头摇尾巴的狗,不是这个愚蠢又扰人的通道。」
特兰萨一个箭步侧过身,挡在他的面前。
他森森地开口:「你说,谁是摇尾巴的狗?」
「特兰萨!」我急急地开口,「我没事,你不必……」
「不必什么?和你无关,人类!」他冷声打断我,瞇着眼舔了舔唇,「我倒是想看看,待会谁才是那条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狗。」
我简直要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