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不是安眠药。”爱子紧紧盯着明美的眼睛。
“这是安眠药。”明美强撑着镇定,她必须相信这是安眠药,她只能相信这是安眠药,“这是一种新型安眠药,磨成粉,有利于吸收……”
“那为什么不让我吃?”
“你还小,吃安眠药不好,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爱子气笑了:“骗我有意思吗?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她已经十四岁了。孤独的、忧郁的、敏感的十四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十四岁,满怀愤怒和痛苦的十四岁。
但是……
明美垂下眼帘,她又该如何开口,告诉爱子她做的事呢?
她又该如何说起,她为了带爱子和志保逃离组织,竟然接受了组织的十亿日元条件,策划了一场银行抢劫案呢?
甚至,在抢银行的过程中,她找来的同伙,广田明,杀了一个警卫。
更甚,另一个找来的同伙,广田健三,竟然卷款潜逃了。为了抢在组织和广田明前找到广田健三,她委托了私家侦探,却还是慢了一拍。广田明再次出手,杀害了广田健三。为了安抚广田明,她同意他把广田健三的那份钱先带走。
是了,手表也是在那个时候,给了广田明。她威胁广田明,如果他敢动她,她背后的组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然后,她联系上琴酒,说明了情况。她许诺在今天把全部的钱交给对方,但她要看到志保。为了放倒广田明,她买了安眠药,却被琴酒替换成这个瓶子。
“你用这个,”琴酒说,“半瓶下去,大象都会立刻无知无觉。”
“这是安眠药吗?”明美的心砰砰直跳。
“你说呢?”琴酒似笑非笑,“我提醒你,要是任务失败了……”
“我知道的。”明美的手握紧瓶子,“我会成功的。你也要把志保带过来。”
琴酒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车窗就升了上去。黑色的保时捷开走,明美站在原地,被风一吹,才发现背后全是冷汗。
爱子见明美不说话,继续逼问:“就算这是安眠药,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明美说,“我不会自杀的。”
“你昨天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那是因为我很紧张。”明美说,“我今天要去做一件事,需要用到这瓶安眠药。”
“你要做什么?”爱子警觉起来。
“晚上你就知道了,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不要问?”爱子非常恼火,“每次都是这样!你每次都不告诉我!凭什么不告诉我?我要知道!”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明美的眼眶里有了泪光,“除了让你更加担心,还能有什么改变?”
“我可以阻止你!”爱子吼道,“那天……那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去什么游乐场,你明明就是……就是……”
“你可以说出来,这里没有监听设备。”
“你想离开组织!”爱子哭了出来,“你早知道他是叛徒了,你想跟着他离开组织,我说得对不对?”
原来她知道。
也是,在这漫长的、孤独的、风雨飘摇的两年中,她有太多时间慢慢琢磨,直到恍然大悟。
明美也开始流眼泪:“我是为了你啊!我是想带着你和志保离开组织啊!”
“我们在组织里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组织?”
“哪里好了?”明美也吼了出来,“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叔叔阿姨是怎么死的?志保每天被关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连出门都要报备,哪里好了?”
“但我们生活得还可以啊!”
“我们生活得哪里还可以了?我不能出国,甚至不能随意出东京。我毕业后要去指定的公司工作。你长大以后,说不定也要做指定的工作。”
“那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我和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故事,你不想要自由吗?”
“我只要活着。”爱子看向明美,她已经不哭了,明美也不哭了,“离开组织,就是死路一条。”
“留在组织,也是死路一条。”明美冷静地说道。
“离开组织,我们现在就会死!”爱子抓着明美的手臂,“你为什么不懂?爸爸妈妈就是因为想要离开组织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说要离开组织!”
“他们说了,他们做了吗?组织看谁不顺眼,就说谁是叛徒,就把对方杀掉,这种事还少吗?”
“那就好好表现,证明自己啊!”
“好好表现,争取让自己不要被杀掉吗?”明美说完,突然笑了出来。是的,这一个多月,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坚定的。经常,她会怀疑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一定要这么做吗?值得这么做吗?最近一周,当计划出现意外,当一切终结之日无限靠近又无限远离,她心中的紧张、焦灼、犹豫、不安被千万倍地放大,犹如混乱的风暴,即将到达那个爆发的临界点。但是,就是在这场争吵中,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平静、变得坚定,全身再次充满力量。
“人是自由的、高贵的,遇到压迫,人会反抗,而不是反思自己哪里做的还不够好。狼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指责绵羊不应该走出围栏,不应该吃得太少,不应该这样那样。你想做待宰的柔顺羔羊吗?每天按照狼的要求规规矩矩地活着,直到哪一天,屠刀落下,身首异处。还是冒着风险,冲出围栏,成为自由天地里大写的人呢?”
爱子愣愣地看着明美,她不笨,她当然懂得明美的意思,但是……
“我们逃不出去的……”
“你并不知道。”明美盯着爱子的眼睛,“组织用各种手段恐吓你,让你以为你逃不出去,但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是无所不能的。”
爱子又开始哭了:“不可能的,组织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你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出生在组织,目之所及,都是组织的人。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所以我要把你带离组织,让你知道,外面的正常世界长什么样子。我要证明给你看,逃离组织是可行的。”
“我们会死的……”爱子还是在哭,“求你了,不要做这种事。”
明美叹息道:“我已经做了,爱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我晚上带着志保回来,好吗?”
爱子目眦欲裂:“你疯了!你做了什么?赶快去向组织认错!”
明美笑了:“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
巨大的恐慌在爱子心里蔓延开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们以前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组织?”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理由了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爱子嘶吼,“就是你认识赤井秀一后,你变了!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人都是会变的,和他没有关系。”
“你说的冠冕堂皇!两年前,他一叛逃,你不就想离开组织了吗?”爱子开始歇斯底里,“你难道还喜欢他吗?他对你一点都不好!”
“我不是为了他要离开的。我是为了你啊!为了志保!我看着你长大,我是为了你啊!”
“我对你也不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