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璦丽学姊,您对这东西有印象吗?这是您或您母亲的东西吗?」
「我没印象……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妈妈也从不戴银戒指。」
「您不介意我暂时保留这枚戒指吧?」
她取出一个封口透明袋,把戒指放了进去,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
「庭院出现昨天不存在的戒指,草坪上的土壤有翻动的痕跡,显然有两个人在这上面有过一场激烈的拉扯,以及蓝色的水滴,案情已经很明朗了。」
「案情?」学姊问道,但似乎没有进到夏络儿的耳中。
她拍拍身上及膝盖的草根与尘土──虽然看起来还是像刚到沙坑滚过一圈的小学生一样──然后松开发束:
「今天是星期五。璦丽学姊,下週一的清晨,我需要来您们家一趟;更准确地说,我需要在这里设埋伏,您可以提供场地吗?」
「埋伏?你想要做什么?」
「嗯……弄清楚那隻狗的下落、把这枚戒指归还给失主?」少女晃了晃在透明袋里的戒指:
「顺便把杀害令尊的兇手绳之以法。璦丽学姊,这是一场谋杀,并且兇手似乎不打算隐藏这一点,但他的一时粗心使得我们有机会替警察省去一些官僚程序的琐事。」
「谋杀?你是说,我爸爸是被杀的?」
夏络儿准备开口,但看起来她好像是强行吞下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句话,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说道:
「是的。请节哀顺变。顺带一问,您对这东西有印象吗?」
少女拿出了两个封口袋,一个是昨天有着蓝色肉块的,另一个则似乎是刚才少女在地上蒐集的东西:一些蓝色的水滴。
「……不,我不晓得这是什么?」
「应该是某种药水。我昨天稍微查了一下,令尊似乎是从事药物相关的工作?」
「是……不过他只是代工生產,并没有经手药剂的开发。这几年也都把生產线移到大陆去了。以前有听他说过是生產建胃整肠、类似中药的药丸,家里也有一些样品药,但没有像是这种蓝色的药水。」
少女点了点头:
「了解了。下週一,您方便吗?」
「呃,我……」
「当然我会通知警察的。您知道的,我跟他们保持密切合作。」
少女打断对方的疑虑:
「不过当天可能会希望您们从入睡之后直到早上十点以前,都不要进出这间房子。或者,如果可以的话,还请週日之后您们先去饭店投宿一个晚上。」
璦丽学姊虽然看似面有难色,但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一点头:
「我知道了。其实我们原本预计今天晚一点会连络礼仪公司,下星期可能会去守灵,我妈妈也打算带我回南部的外婆家住一阵子,那天家里不会有人。」
「可以放出这样的讯息,好让兇手认为没有人在家。但我会希望您们可以向医院提出验尸,而不要急着办理后事,这有助于案情的理解。喔,对,我想我们可以加一下le联系。」
少女拿出自己的手机,而对方也急急忙忙地掏出刚刚放进口袋的手机,两人互相确认了一下。
「那就先这样,后续有事情我会联络您。然后请注意──不要报警,免得打草惊蛇。警察那边我来处理。那么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走吧,华德昇。」
「啊。」我就像一个观眾突然被萤幕内的主角叫唤一般,忽然回过来,然后赶忙向璦丽学姊点头致意,撑着枴杖尾随夏络儿离去。
※
「谋杀?你说真的还假的?」
在远离了一群围在潘女士家外头七嘴八舌的街坊邻居之后,我轻身问向身旁的少女。
「我何必说假话?事实的一个方面被指明之后,则必然能从这方面不仅推断出导致这个事实的各个方面,而且能够引导出由此產生的一切后果。从现场的其他跡象,包括简略的信、失踪的看门狗,以及蓝色的药粉与药水,我们可以基本断定这是一场谋杀,并且是毒杀;我相信医院方面的验尸报告马上能证实这一点。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知道兇手是谁并且怎么抓住他,但透过一般的调查程序反而可能错失良机。所以,华德昇,我们要在下週一早上六点前过来这里埋伏,亲手逮捕兇手,也许还能在第一节课的上课前回学校。」
「等等,『我们』?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两个人?」
「是。不就是这样吗?」
我停下脚步,而少女也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昂着首,一脸漠然地望向我。
我歪着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如果真的是谋杀案的话,不是交给警察处理就好了吗?」我抓了抓头「我刚才听你的叙述,还以为你只是要通知警察来埋伏。」
「那样会打草惊蛇,我刚刚解释过了。」
夏络儿转过身去,重新迈开步伐:「狗屋恰好能够遮住我的身形,我就躲在那后面,至于你……」
「等等!停!停!」我赶紧打断她的话:
「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我们两人』出面啊?你不是说你跟警察保持密切合作吗?」
「喔,」少女转过头来:
「即使是我也知道,一些必要的小谎言可以使人安心。那些官僚体系的执行者只把我当成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根本不会把我说的话当成一回事──也不想想是谁帮他们破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校园毒品案。」
侧着身的少女淡然地吐出这段话,她身后的夕阳造成的背光,让我无法看清楚她真正的表情。不过我似乎能隐约摸索出这名少女在用字遣词与待人处世上如此冷峻的理由。
「但,你确实只是十六岁的高一女生──」
「客观上来说,我是。」
「──而我只是一个跛脚的十七岁高二男生,我们能做什么?」
「不,你不是。」
我看着她漠然的表情,然后忍不出噗哧一声笑出来。
「看看这个,这不够客观吗?」我敲了敲手上的铝枴杖,发出「鏘鏘」的声响:「然后,你要我带着这东西去『埋伏』,嗯?抓兇手?」
「你不需要带着这东西,」她深褐色的瞳仁夹着夕阳馀暉的火红像是要烧透我的视网膜般:「你不需要。」
我按奈不住从心底燃起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
「听着,也许你真的有一双灵敏的眼睛及一颗擅于推理的头脑,但你不会知道一个人的心中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把社团钥匙扔在她面前:
「你要继续你的侦探家家酒,随便你,但别把我牵扯进来。」
然后转身,撑着枴杖往反方向离去。
谋杀?埋伏?
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只是昨天那样找一隻失踪的狗还好说……不不,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出来找狗?
我的目的不就是找一个掛名的社团,然后在社团活动室里自习,补上因为转班而落上一大截的学习进度吗?为什么会随波逐流地出现在这阳明山上的住宅区,然后捲入一场谋杀案?
……说起来,我的人生还有什么目的吗?在失去跆拳道之后。
而在我一边拿起手机准备叫计程车,一边一拐一拐地尽可能快步远离那名少女时,却无意间听到──其实近乎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