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相信你。」欧文笑着耸肩,随口答。
轻轻的一句话,却重重地打在麦雅心上。麦雅愣愣地望着他,抿起嘴看起来有些激动。又是那副渴望的眼光。
他有温度、有情绪的样子像极了芙拉达,却又比芙拉达多了几分婉转心深,欧文几乎忘记那个羞怯、头发歪斜诡异的女孩,她现在坦率的样子令欧文不禁移动向前。
「我要去做其他事了,我只是来看看花草过得好不好。」
麦雅像受惊的小鸟往后退,快步走到房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好像终于鼓足勇气,她转过身说:「从来没人相信过我,还愿意听我说话。」
「我很荣幸,麦雅。」
「我喜欢植物,因为它们永远保持善良的样子。他们知道好多事,但选择保持安静。」
「你也是吗?明明有很多事可以分享,却选择安静。为什么,麦雅?」
「我不太会表达自己。没人会听我说话的。」
欧文走向前,靠近这个害怕的小鸟。麦雅屏息。
「你的花草朋友也抬不起一块小石头啊,」欧文跟着麦雅垂下的视线微微瞥头,「可是它们力量强悍到足以支持、安慰你这个活生生、有骨有肉的人。」
他拍拍麦雅的肩。
「我不会逼你说话,但你要相信自己存在的力量。」
麦雅点点头,嘀咕着要去换后院的葵花籽和整理花房。欧文想着待会也要和碧娜在厨房上课,便跟着麦雅一起去。却意外撞见碧娜在翻垃圾桶。
他翻出芙拉达丢掉的包裹,里面有些相片、唱片和一些杯子等等的生活用品。碧娜扫了一眼麦雅然后对上欧文的眼睛,戏謔地说:「芙拉达总是收到烂货。」
「你知道偷窥别人隐私很不道德吗?」欧文同样冷眼扫了一眼碧娜。
「别端起架子和我谈道德,我跟她好得很。」她又丢弃手上的东西到垃圾桶,「我以为你们整天在一起,她会和你谈谈这个垃圾。她的垃圾前男友。」
***
碧娜不像芙拉达和麦雅都在客厅上课,她坚持待在厨房的吧檯,而她也懒得解释为什么,事实上她没过问欧文的意见,就自径以行动说明她想这么做。
欧文后来猜,或许是因为通往后院的落地窗就紧连在厨房旁。碧娜喜欢迅速结束课程,到后院练习射箭。
后院很宽敞,一头是櫟树生长的区域,一头是有小圆桌和躺椅的花园。
雀鸟飞来,停在白色小圆桌上,低头啄桌上盛满葵花籽的托盘。那是麦雅为了留下来过冬的鸟儿预备的。牠们也跳上树丛,轻啄一旁紫色、红色的浆果,抖落点点雪花。
「咻」一声飞箭惊动大快朵颐的鸟儿,射在一旁的箭靶上。碧娜从箭袋中再拿起一支箭,架上,拉弓。
这一个礼拜以来,欧文偶尔会在课后看她射箭。碧娜不好亲近,但不代表不能亲近,既然她坦率地视对方为空气,那欧文就摆明「我不能阻止你对我关上心门,但你也不能阻止我闯空门」的态度。
哪怕对方回馈一点点愤怒或其他情绪,他都乐于接受,因为至少他知道这个女孩心里有什么,和他相处来才踏实些。
碧娜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告诉欧文的,「不知道欧文能教他什么」,他的确是每门课都表现出色的学生。后来欧文无意间说了几句他知道的中文,引起了碧娜的注意,碧娜这时候才说她想学第二外文,并因此勉强来上课。欧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学得零零落落的中文,在一无所知的碧娜面前,说起来倒有模有样的。
欧文大概能理解她高傲的态度从何而来,他自己就曾是这样聪明而傲慢的学生,直到輟学在外悠悠荡荡几年、歷经人情冷暖才磨出同理心。
又一箭,吓跑想偷偷渡到盛满葵花籽盘的松鼠。
「一群蠢货。」碧娜咕噥。
碧娜说她实在希望赶快毕业,她没什么耐心陪其他人耗,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师允许有人拖垮进度,还要浪费时间和一群吱吱喳喳、语焉不详的人分组讨论。
「我永远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但全是没经过脑子的废话。」
「你也挺自以为是。」欧文直言道。
「然后开始批评你的态度,」碧娜不理会欧文,继续说:「攻击你薄弱的人际关係。最后哭哭啼啼说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我的老天,他们永远搞不清楚状况,和他们的报告论述一样糟。」
第三发飞箭,射在靶心附近。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另一头的大树,远处的櫟树已光秃,和一旁的鞦韆孤单作伴。
「人为什么永远只凭表象说话,为什么不去看表面下的逻辑?」
「或许你只肯活在自己的逻辑中。别人进不来,你也不想出去。」
碧娜再射出一箭,箭这次插在箭靶边缘,箭身微微颤抖。
「这些鸟太干扰我了,麦雅就是间着没事干,才会想出帮鸟度冬的鬼点子!」
碧娜愤而转身,进屋前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踢翻摆在台阶旁的葵花籽盘,她嘖了一声又视若无睹地打开窗进入厨房。
寒风引起欧文一阵颤慄,他情不自禁地往光秃大树那边看过去,不安地想起今早帮芙拉达代收包裹时,意外听来的事。
六年前三胞胎的父母离异后,这间屋子怪事频传。曾有人到这间屋子作客,声称晚上会有不明的走路嘎吱声和墙壁敲打声,又有人说看到大树下有鬼魂。
有人说三胞胎的母亲六年前就死了,但也有人不确定,生死成谜。
欧文又打了一个冷颤,他想他大概站在户外太久了。他要进屋前,馀光瞄到二楼正后方的那扇窗,一个影子退到窗帘后,和他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在阁楼看到的身影一样。有人一直在窥伺他。
***
芙拉达很晚才回来,等回来时她已经恢復原本的好心情。她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晚餐可以煮海鲜汤,还说她刚出门就遇见好久不见的镇上友人,他们邀请芙拉达一家人一起去滑雪。
「欧文也一起吧。」芙拉达一边舀起汤试味道,一边说:「我们总得有些课后活动。」
原本在中岛帮忙料理食材的碧娜凑上来,贴在芙拉达身后,下巴靠在芙拉达的肩膀上。芙拉达立刻就意会过来,将盛着汤汁的汤匙凑到碧娜唇边。
「当然,何乐不为?」欧文端走一盘煮好的奶油培根通心麵,佯装自然实则诧异碧娜在芙拉达面前的样子。他很不习惯碧娜这副撒娇讨好的样子。
芙拉达对谁都很好,可碧娜不是,她和麦雅的互动就不多。至于对欧文这个外人,更是不留情面地冷漠以待。反差实在太大,令欧文弔诡。
他可以挖掘麦雅的心,而对碧娜则连土都铲不下去。芙拉达和碧娜之间的亲暱以及碧娜和麦雅之间的疏离都令欧文好,总觉得有某些张力在三姊妹之中。
还有长年在外出差的父亲,不知去向的母亲,诡异的传闻……
欧文耸耸肩,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了,他决定先填饱飢肠轆轆的肚子。
晚饭过后,芙拉达提议要玩些游戏来打发时间,还说难得四个人可以好好坐下来聊一聊,而这个游戏可以更了解彼此。欧文觉得芙拉达只是找事情来抒发今天不愉快的心情,而他非常乐意协助她彻底忘记那位「前垃圾男友」。
他第一次认同碧娜的话,垃圾就该丢掉,即便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