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那么大的宿舍会一夕之间被烧成这样。
「我看报导上面说,很多人全身着火从楼上跳下来,当场摔死在地上,可是身上的火还是继续烧。」魏子伸下意识抬手在胸前顺了顺气,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直觉得想吐,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和陆鸣看过的资料都很多,书面的、影视的……但那些可怕的描述和绘声绘影的传说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骇人,明明已经荒废很久了,也根本看不出尸体的痕跡,但是光是那一栋残破的建筑物就带给他巨大的压力。
「你不舒服吗?」陆鸣发现他呼吸频率变了,手便直接往他领口处伸过去,将藏在里头的平安符都拉了出来,「是不是感觉到什么?」
魏子伸噗哧一笑,心里的不适被陆鸣驱散了一点,「我还没有那么敏感,应该是心理因素。」
视线轻轻落在面前的宿舍上,魏子伸低叹道:「一想到这里死过这么多人,我就觉得好可怕。」
「那要继续走囉。」陆鸣确定他没事后,才又缓缓起步。
车子在慈园里绕了一圈,大略确定了建筑位置。主要建筑有二:前排的佛堂和后排的宿舍。整体採中轴对称盖法,主建筑两边分别座落了小型建筑,前排两边是精舍,后排两边是仓库和福利社。而宿舍后面则是一大片农地和一方农舍,现已是一片荒烟蔓草,原本应该是让信徒自给自足的农耕区和饲养区。
一圈看下来,魏子伸不禁讚叹,这里简直自成一片天地,蔡锦堂在这里们根本就像个土皇帝,有一堆人臣服他、伺候他,难怪他的野心会越来越大。
「宿舍都烧光了,要找线索只能去佛堂和精舍找了。」
陆鸣将车子停在佛堂正前方,两人纷纷下了车。
「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不到什么,可以带走的当年警方都带走了。」陆鸣仰头看着高大的佛堂,阳光从头顶落下,强烈得令他微微瞇起眼。
但即使阳光这么强,魏子伸竟还是觉得有一股寒气朝自己袭来,尤其是当两人一踏进佛堂正殿,一抬眼便见正中央那尊诡异的佛像,彷彿有一道视线直直瞪着他们两个。
「这个是他们主要敬拜的,慈恕圣母。」陆鸣说。
那尊佛像约莫三公尺,浑身都被一层灰给盖住了,看不出来是哪个传统宗教里的,雕像融合基督教像的长袍与佛教像的坐莲,其他细节魏子伸看不懂,也不敢太过靠近。
他总觉得这个佛像一直在盯着他。
「好怪,一般佛堂都会把像设在顶楼欸,为什么他们设在一楼?」魏子伸疑惑道。
「你看那个佛像。」陆鸣向前指道,魏子伸便跟着看了过去,细瞧之下才发现,佛像的姿势并不是端正的盘坐,其右脚是伸出坐莲之外的,几乎是要踩到地面的程度。
「蔡锦堂告诉他的信徒,慈恕圣母一隻脚伸出坐莲,是为了苦民所苦,所以我觉得佛堂会盖在一楼应该也是因为蔡锦堂的鬼话。」陆鸣解释道。
魏子伸只快速瞧了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佛堂里一片混乱,正殿里的佛桌和两边的木柜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无数杂物四处散落,地面上、拜垫上都沾满暗红色的痕跡,看上去怵目惊心。
所有的东西彷彿停在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这里应该是当时临时用来停尸的地方。」陆鸣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魏子伸立刻寒毛直竖,他朝佛像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
原来她都看着呢。
两人查看过了连接佛堂左右的厢房,一边像是小型厨房,应该是用来处理敬果之类的地方,而另一边则是厕所和储藏室,专门囤放参拜用的香烛。
「好可怕,他们那天参拜的时候一定想不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拿香了吧。」魏子伸看着原本应是圣庄严的佛堂,想像着当晚的情况,无数警消人员将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一具的运送进来,像排列货物一样的将尸体排好,甚至都不必抢救,因为人甚至都烧出焦香味了。
一想到这里,魏子伸觉得有点反胃,他从整洁的厕所退了出来,由于这间佛堂并未受到爆炸影响,所以除了那些经过警察蒐证的地方,一切都还保持着当天的样貌,厕所和厨房也仅仅是覆上一层灰,连切水果用的刀具都还好好地收在刀架上。
一楼绕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便沿着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是一个开放空间,唯一的隔间是厕所,四面墙上都有布告栏,上面张贴着各种童趣的装饰以及活动照片,整栋佛堂的採光非常好,即便建筑物内部已经断水断电了,室内还是像开了灯一般亮堂。
「你刚刚不是说找不到线索吗?」魏子伸沿着布告栏走,细细看着上头留下来的照片,他忽然从上头摘下一张,递给陆鸣。
「警方要的是跟意外相关的,我要找的东西跟意外无关。」
陆鸣接过照片,低头一看,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黄茹婷。
「我猜对了,我妈也有加入这个教。」魏子伸继续看着照片,照片里的黄茹婷身穿灰色制服,剪了一头只到耳下的短发,和从张老师那里翻拍的结婚照是判若两人,全然没了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更像黄茹娟。
魏子伸边看边找,将所有包含黄茹婷的照片都拆了下来。
布告栏上的照片内容,基本上都是信徒们在慈园里修课和团康的侧拍,看了一整轮下来,魏子伸察觉了不对劲。
「是不是没有蔡锦堂的照片?」
魏子伸并不知道蔡锦堂长什么样,但他凭着感觉看过去,照片中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看起来像「教主」的人出现,便回头问陆鸣:「你知道蔡锦堂长什么样子吗?」
陆鸣点头又摇头,他说:「蔡锦堂很低调,以前的资料里面都没看到他的长相,他身分证上的照片也是小时候拍的,可能跟成年之后的长相有差。」
魏子伸低头查看着收集来的照片,忽道:「欸,你来看一下。」
陆鸣凑了过去,看着他将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翻过,直到最后一张结束,两人瞬间看向彼此,心照不宣。
「你也有发现吗?」魏子伸问。
每一张包含黄茹婷的照片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小女孩。
「会不会只是其他人的孩子?」陆鸣提出疑问。
魏子伸直觉没那么简单,他仔细观察照片每个细节,忽然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日期。
他急忙将所有照片照前后排好,发现照片的拍摄时间间隔在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到一九九三年三月之间,而照片中黄茹婷的身材样貌也出现了怀孕和没有怀孕两种样子。
「我的身分证字号开头是t。」魏子伸看着照片,忽然天外飞来一笔。
「啊怎样?」陆鸣没明白他话里的重点。
魏子伸看着陆鸣,那种想吐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从小就跟我爸一起住在k市欸,可是我出生的户籍地竟然在p县。」
陆鸣与他僵持着相望许久,视线忽然瞄向他手里的照片,脑中又闪过魏子伸手臂上的烫疤,瞬间便懂了。
「你是在这里生的。」
陆鸣所指的「这里」并非p县,而是慈园。
魏子伸微微頷首,冷静地道:「我在猜,会不会是我妈加入这个教,然后坚持要在这里生我,让我也加入,但是我爸反对,所以在我正式入教之前及时把我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