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父母亲保存下来的回忆……」
「……」
「你说,奥斯小姐的父母被葬在奥地利的灵堂里。那等于是,将奥斯小姐的父母硬生生地带离奥斯小姐身边。」
鼻腔抽气,倒落在脸上的泪珠,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匯聚成流。
「而如今,你们就连奥斯小姐父亲遗留下来的世界仪也要夺走。难怪奥斯小姐会抗拒……会说着……是她被世界仪选中了。」
眼瞼发力,将眉毛揉成八字形状,马尔特先生如同水泥灰色的瞳孔,正在细数着从阿特娜嘴里吐出的一切。听着啜声,他总算在时隔十年之后,稍微弄明白自己这个生性古怪的堂妹,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阿特娜想要压住自己的悲伤,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轻易地穿入她心房。她与奥斯小姐共同生活了近一个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一直活在奥斯小姐最深刻的回忆里。一种冷意沿着表面皮肤攀附而上,是从古玩店各处散发而来的沉寂味道,名曰孤独。
「……听你这样说,我算是能明白一些。」环顾店内四周,那室内满载的各种收藏品,都是一个又一个,被精緻保存的回忆。「为什么露珀会如此抗拒整个奥斯家族,如此抗拒我。也能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交出世界仪。」
「马尔特先生……」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会当作自己没见到你们,没来过这间古玩店。」
「啊!谢谢……谢谢你,马尔特先生。」
「不,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愿意陪在露珀身边。能有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助手,露珀一定能脱离这些伤痛的,只要奥斯家族离开,不再介入。」
他那张写着俊俏的脸,很快抽离悲伤,认清楚自己的使命,再次展开笑顏。
「所以,这便是我想麻烦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继续陪着露珀,不知道你是否能接下这份任务?」
抹乾眼泪,阿特娜努力挤出一个真实纯粹的微笑。「……嗯!」
「那么……我……方便询问你的背景吗?」
「背景……」
「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了解而已。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关係。不过,就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打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在洛伊德家族做着女佣的工作。」
「难怪看你手脚俐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在洛伊德家族内,也尽是不怎么好的回忆。」
欺压、排挤、羞辱、要求。像是刺破水袋般,回忆如同涓流慢慢的流了出来,阿特娜只要一想,就得承受一次胸腔肿胀的噁心感。
「我只记得……我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那里……他们追我,我只能拚命逃跑,逃到不能再跑为止。若不是奥斯小姐好心收留了我……我大概会冻死在不知道哪一条街的角落吧……」
「洛伊德家族……」
「马尔特先生也认识洛伊德家族吗?」
「喔,我也只是听闻。听说洛伊德家族的家长,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人,而且行事暴虐。」
「是呀……」垂落的眼帘,将悲伤尽数雪藏。唯有将不愿意面对的回忆盖于心海波澜之下,才能让自己彷彿无事一般过着生活。
「我很抱歉。」瞧见了她的悲伤,马尔特先生强硬扭转话题,将两人从过往回忆的泥淖中脱身。「关于你的委託目标,你还有什么资讯想询问的吗?」
「啊!我想知道奥斯小姐的星座。」
「她是天秤座的。」
「天秤座?」
「是啊,很像她吧?对于知性和美都有一定追求,却又是个很务实的人,是很吸引人的星座。」
「有一点点。」端想着奥斯小姐总是能很轻易地权衡出善恶优劣,并且毫不犹豫地果断行动。就像个天秤秤子,是个善恶分明的执法者。「马尔特先生也懂星座吗?」
「那可以说是我的专业。我喜欢观察星座,不过,这里说的星座是指『实体的』星座。毕竟,我是位宇航员。」
「那……奥斯小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后?如果是天秤的话,不就是在这个月内吗?」
「哦~那傢伙的生日是十月十八日,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马尔特先生一拳捶落手掌,立刻又追加起要求。「我想,到时候如果你能帮她庆生,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庆生吗……我努力看看吧……」阿特娜搔着后脑门,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她从小到大的庆生经验里,无一不是替洛伊德家族的寿星准备超豪华的派对,搞得人仰马翻。「这么说来,奥斯小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啊……抱歉,时隔这么久,我也不能准确的说明。她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啊!奥斯小姐会喜欢戒指饰品吗?」
「怎么这么问?」
「噢……我有发现,奥斯小姐时常摸着左手的金戒指。我还想着奥斯小姐是不是已经——或是曾经结婚过。」
「你是说……一个单面环金戒指吗?就像莫比乌斯环那样的形状?」
「好像是。」
「那个是她母亲的遗物。」
「原来……」
「她的母亲……也是个特别的人呢。」像似想到什么趣事,马尔特先生又擅自闯入回忆当中,将过往翻覆到现在吐出。「我父亲告诉过我,他曾经和露珀的父亲大吵一架,就因为露珀的父亲想要娶一个来自乡村,没有什么身分地位的女人。」
「哇……」身分和地位,永远都是顶层贵族所在乎的东西,就连奥斯家族也不例外。
「当时啊,整个奥斯家族都反对他这么做,就连长老也都一致否决。只有露珀父亲的不管当时所有人反对,私下与她的母亲结婚。」马尔特先生后仰靠着沙发舒适,看着烈阳从下午就要化成黄昏。而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从哀戚化成放松舒适的笑语如珠。「你看这份固执,是不是跟露珀的脾气一模一样?」
「确实,有点相似。」
「谁能想到呢?就这样一个没有身分地位的弱女子,竟然也从旁协助了意识投影仪的研究;并且提出气味可以安抚人心的构想,从而发明出奥斯家族人人都在抽着的凝香。」
嘻笑揶揄过后,有的是讚叹与尊敬。
「莫娜?法比欧?奥斯,我的叔母。他大概是整个奥斯家族里最有想法的才女。与我们这些贵族出生的小孩不同,她的想法总是新,毫不在意规范,也不在意框架。她的才能,全是靠着自己学习而来,甚至没有接受过奥斯家族所谓的『正统教育』。」
阿特娜入迷的听着这些故事,那种感觉好像,每听到一段关于奥斯小姐的回忆,自己就离她更加贴近一些。「好厉害……」
「是啊……她跟露珀感情很好,我也知道,露珀非常的爱她,也非常尊敬她。」又是一份自信嘻笑,阿特娜已经分不出来,马尔特先生是在羡慕奥斯小姐,还是在挖苦她。「露珀那份古怪的性格,大概就遗传自她的母亲吧。也难怪她会将母亲的遗物一直戴在手上了。」
代表着父亲的世界仪与天文室,与代表着母亲的戒指与凝香、代表着家庭的奥斯古玩店。只要这些物品还在身边,就好像回忆还留存在身旁,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奥斯小姐,是个用情很深的人啊。
「还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