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下巴示意?他不用客气!
余公子也?想不到她俩会认识这个?剑痕,会知道花家,一时也?不知二人是何方圣,顾虑间,只得低头风卷残云般吃饭,猜测二人这般同仇敌忾的模样是为?何。
尚在思索,陈桉反倒直言挑明,“你?知道以锻兵为?世代宿命的陈家吗?我的陈,就是锻兵陈家的陈!”见他眸光微亮,她拍着胸自豪地道,“不论是前朝,还是今朝,意?图拉拢我们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但陈家祖上?从不参战争党,无论谁来,奉上?金银财宝也?好,许诺封侯拜相也?罢!陈家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么,人一旦揣着宝藏久了,就总有想出头的时候,于是,技艺一代代传下来,陈家内里?也?集结了一批与祖上?意?愿相违背的人……”
“男儿想要建功立业,或是想要金银珠宝,陈家都不会唾弃,只是与祖上?的宗旨不同些,不能再待在陈家,于是,我爹最初执家时,就把这批人分出去了,每人给?了分户银,让他们自立门户。”一顿,她笑问,“我阿爹人很好吧?他虽然是个?倔老头儿,但大事?上?从不会亏待谁。”
说着,她又?色急转,拍桌一怒,吓得余公子碗筷险些没抱稳,但见她这个?趋势,是要把话题绕回来,“可没想到那群狼心狗肺的人,一分出去就无法无天了!有些人打着陈家的名义勾结官僚,强抢民女?、欺压百姓,尽行不轨之事?!也?有些人端起陈家的饭说香,踏出陈家的门槛就骂娘,拿着祖上?的技艺来反陈家,美其名曰一山不容二虎!最可气的是,还有些人集结草寇,拥兵自立,被前朝清剿数回,害得陈家也?被牵连!”
“没办法,阿爹只能派人将?他们赶到后边那片花山上?,由陈家亲自镇守这群虾兵蟹将?!多年针锋相对,积怨颇深,好在陈家业大,也?镇得住!后来如今的皇帝带人反了前朝,改朝换代,许多因故中立的流民都来到了麟南,藏在花山,莫名成?了那些人与外?界连通的桥梁,得知外?头换了新天地,他们又?不安分起来,想带着陈家的锻兵技艺臣服新帝!但他们锻兵技艺荒废已久,且心思不专,空有技艺,没有能力,加上?陈家珠玉在前,人家新帝压根看不上?他们!”
“恼羞成?怒之后,他们就彻底走?上?邪门歪道!净锻造一些酷兵冷刃,譬如在刀剑上?布倒刺,弩箭尖上?铸倒钩,搞着搞着还真给?他们弄出些名堂,收留了一堆刺客杀手?,专做些下作勾当。阿爹几次想上?山清剿,又?怜惜山中许多避世流民,和许多不愿相信先朝已亡的孤苦老人、弱小妻儿,只能作罢!”
“这事?儿在麟南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只是大家都敬佩陈家,信任陈家会做好麟南的护身符,所以都不去提这事?。”陈桉看着他,“你?被他们追杀,是得罪了他们当家的?还是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啊?据我所知,一般追杀,倒也?用不着十字倒钩剑!你?是他们头号追缉对象!你?还能活着!还能就这么张扬地走?在麟南街上?…还敢大剌剌地来参加本?姑娘的相亲宴!你?多了不起啊!”
她说的空隙,余公子已用完一碗饭,放下筷子,感谢她的招待,却不打算把自己的消息和她共通,“在下还有要事?,恐怕无法与陈姑娘陈情了,在麟南稍流连几日,便要离去。”
英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陈桉也?不留他,端起酒盏敬了他一杯,“余好汉要做的肯定?是大事?!一路平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穿着…呃,带着我的衣裙手?绢来陈家找我!”
余公子面色一赧,垂眸抿唇露出浅笑,抬眸看向她,轻声道,“就叫这个?名字吧,余好汉。但愿在下所做之事?,对得起姑娘这番美赞。”他犹豫片刻,端起桌上?一直没碰过的酒盏……以他的身份和要做的事?来说,出门在外?,多提防警醒要紧,可眼前的人赤诚如斯,左右都中了“美人计”吃过她摆的饭了,也?不差这杯酒,遂回敬她,举头一饮而尽。
“好酒量!”饶是阿爹也?没这么耿直畅快地将?她爱喝的白霜一盏饮尽过,陈桉笑着抚掌,下一刻敛起笑意?,“呃…哎?!”
“砰”的一声,人直挺挺倒了下去,栽倒在桌上?。
快得令人咋舌,陈玉良与她一样还深陷在对他身份的好和酒量的敬佩中,谁都没反应过来。
她俩面面相觑,又?将?视线拉至他的后脑勺,哄然大笑。
笑过之后,陈桉偏着头,一眼不转地盯着他,“余好汉么……”悠然一笑,“小良,把咱家大夫找来。”
第5章 麟南歌(四)
相?亲宴结束了余好汉也不见醒转, 大夫趁他熟睡时,对他的身?体各部位逐一进行检查,发现?大小剑伤约有七八处, 幸而避开了要害,且并未穿刺而过,多为划伤。不得不说,有时候会逃命,比会正面迎敌更重要。且隐约可看出,他的伤口都曾洗过毒, 虽然?手法很粗糙,导致伤口被崩烂, 愈合得也丑陋,不过都洗得非常干净。
这样能活下来, 要么?身?体素质极强, 要么?关于人的身体知识足够丰富。很显然他是后者?,他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大夫重新为他清理了一番,上药包扎好, 仍不见他醒来。陈桉只好将他带回陈家, 安排在客房。
次日,陈雄从炼铁坊赶回家, 听闻她在相亲宴上捡了个男人回来, 这还了得?饭也不吃, 提着刀就去找人!还没跨进院门?,手下来报, 那人清晨醒来就不辞而别, 只留了字条感谢小姐厚待。陈雄转道去找陈桉。
“跑了?!”陈雄端着架子,“好不容易招一个婿!什么?窝囊人, 面也不敢与我见!直接就跑了?!”
陈桉翻了个白眼,把?来龙去脉同他讲了一遍。
“这么?说?,他是怕连累陈家,才?一大早离开的。”
旋即都露出匪夷所?思的情,陈桉问他,“阿爹,你说?那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让人追杀至此?也不知是花家从老巢派人追杀一个鄞江人,一路逼他来到了麟南,还是他不管到哪里,都有人要买凶杀他,此番来到麟南,恰好轮到花家出手?”
陈雄也颇为凝重,想起一桩事,“这段时间,我们的人确实感觉到花家活跃得异常,他们想将花家发展成无孔不入的暗夜组织,想更加壮大,想压我们一头,想不再被我们束缚镇压,他们就必须得到权贵的支持,所?以近月来,他们多在为权贵做事。你说?那位余公子看着像落魄贵族,那就说?得通了。他或许正陷入被家族仇敌追杀的境地。”
陈桉和陈玉良对视一眼,稍一沉吟,前者?摇头道,“无论是否为权贵,就算只是个小官或者?富户,一时被仇家追杀,也不至于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应付这一切吧!他的伤势瞧着结有半月了,怎么?也没个家里人找过他,任他在外头流浪呢?”
陈雄颔首,“有道理…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卷入的是家族内部的争斗,背弃家族潜逃在外,自然?也就无人帮衬了。”说?到这,他兀自一笑,随口道,“许是个独路英雄,要走自己的大道吧。”
独路英雄?自己的道么??陈桉碎碎念着,沉思片刻,忽然?眸光微亮,“他很瘦弱,瞧着还有点窝囊,碰个手指头尖尖儿都要脸红半晌,但?他要走自己的道?”
陈雄当即摆摆手,“这有何稀?世上总要有这样的人才?行吧!你也不必夸他,再过两月,你不也要正式在封授宴上成为咱们陈家的少家主了么??从此以后,镇压花山,保护陈家,守护麟南,就是你应当的职责,就是你的道了!这也是你自小的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