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自己穿着吧,我不冷。』
『都打哆嗦了还说不冷,赶紧穿上!』
我没有理会她的推脱,强行把大衣披在她肩上,自己就穿个毛衣。
『你穿这么薄,感冒了怎么办?』
『切,我身板好着呢!刚好这会酒气往外冒,正觉得热得不行。』
我活动了两下胳膊,强忍着不让自己在飕飕寒风中发抖。
『是谁才说了自己生活贫困,营养跟不上来着?』
陈丹掩嘴笑着调侃我。说实话,听到她还记得我的一句玩笑我还挺感动的,
不过一时我也想不出来怎么接她的话,只是嘿嘿笑了笑。
『给,这个你拿着。』
陈丹一边走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我。
『干嘛?』
我不解。
『餐费啊!大家聚会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掏钱?』
她说得理所应当。嘿,今天来的人中,只有她一个是主动给我钱的,也只有
她一个是我真正想邀请的。
『我不要。』
我摆摆手,没去接那钞票。
『得了吧你,这会又不在大伙眼前,撑什么面子啊?这年头,谁赚钱也不容
易,不能让你一个人破费。』
陈丹坚持着要把钱塞给我。
『谁说我是在撑面子了?』我还是把她的手推开,『我知道你在大城市,这
种活动AA都习惯了,但我可不喜欢这个,特没人情味,你再坚持我可就不高兴
了。』
看我脸沉了下来,陈丹讪讪地把钱又收了回去,默默地前行。过了一会又问
我:
『你毕业为什么不留在外面啊?』
『不想。』
我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要说我对陈丹的印象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高中快毕业那会,她曾
跟一女生说将来一定要留在大城市,就算找不到工作,也要嫁在外面,再也不回
这穷山沟了。后来这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
其实那时候县城里大部分家长教育孩子都会这么说,我们这人穷地方小,但
凡有点家业的都会想办法迁出去,像我家这种条件不错又一直守在这的,多是因
为事业和家中老人都不便迁徙的缘故。我父亲是县上一小官,家里还有超过八十
的祖父母,想要举家离开是不可能,但二老当年确实是更加支持我毕业后留在省
会城市,甚至已经打算帮我在那边买套房子,最终还是我坚持着一定要回来才作
罢。
当年也是年轻,有点想当然的因素在里面,平日里心灵鸡汤看得多了,什么
子欲养而亲不在,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之类的,反正最后就是觉得还是
回家比较好。这几年说没有后悔过是假的,小地方安逸,但也确实落后,总让人
觉得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这后悔也
都只是暂时性的,我不是那种吃得了苦的人,真要我放弃现在的小康生活去外面
打拼,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做不来。
当年陈丹说那番话,也许只是玩笑,也许只是无心,不过当初我确实因为这
话对她有点反感。所谓家乡就是自己怎么骂也好,但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它半点不
好的地方,更何况这个别人也是和我一样在这土生土长的人。数典忘祖,这就是
当初听到那番话时我对陈丹的看法。
但如今我已然可以理解她说那些话的心情,看看今天来的那些女同学,再看
看现在的她,我不得不承认这女孩确实更适合在大城市生活。
之后又是一段沉默。我觉得我很蠢,虽然没有说过,但是和陈丹见面我已经
期待了很长时间,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两人独处的时光,其实我应该借着酒劲再多
说点什么的,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这个点数街上没什么人,我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
地前行,路过一个分岔路的时候,陈丹向那边望了一眼,问我:
『要不要去转转?』
『好啊。』
我回答,与她一起变了方向。
这条小路通往的是县上唯一一条河边。这条河没有正式的名字,因为是在县
城的西边,大家便叫它西河。几十年前西河发过一次大水,湮没了河边的几处房
屋,后来这里就修起了一条大坝。那时候,早恋的男生女生如果偷偷约会,基本
都会选择这条大坝。一来那时县城没有什么别的去处;二来爱情毕竟和山啊水啊
这些比较浪漫的地方更搭配;三来,河坝上黑灯瞎火,晚上除了月光星光就没有
照亮的东西,没钱也没胆量去开房的学生们如果想干点什么,这里也确实是个好
地方。所以,西河河坝在学生们的口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情人坝。
当年我也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来这里约会过,我的初吻就是留在这里的。以陈
丹的姿色,估计对这地方也不会陌生。不过七八年过去了,如今的大坝已经被修
建得灯火通明,还弄了几处景观带,本是冲着吸引人散步去的,但是情人坝一旦
失去了黑暗,人气反而不比当初那样旺盛。
我和陈丹沿着寂静无一人的堤坝走了一段,她说有点累了,我们便随便寻了
一处台阶坐下休息。
『其实,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坐下后,陈丹幽幽地对我说。
『嗯?』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以前我觉得甘愿留在小县城还怡然自得的人都是坐井观天,但是真正到了
外面的世界,才发现生活原来是那么辛苦。可是,就算辛苦也不能说,尤其不能
对那些当初看着你走出去的人说,因为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告诉他们我过得辛苦
换不来任何同情,只有嘲笑而已。所以,不管心里再怎么累,也要做出轻松的样
子,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如果没有表面的光鲜去让别人羡慕,那感觉自己
坚持下来的最后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陈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摇着头,手指摆弄着夹克上装饰用的流苏。
『不能跟别人说,那你又跟我说?』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于是笑着说。
『可能……因为我喝醉了吧。』
陈丹也笑了,但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疲累。
『其实,何必要活给别人看呢?没有规定说人生必须要被当作战场,我们更
并非一定要去追求胜过谁,自己开心不就好了吗?』
我宽慰着她,却连自己都觉得这些道理太过空洞。
『是啊,开心就好了。以前我也以为现在的日子会让我开心的。但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