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长忧九十九,无论子女人生境遇如何,他们依旧一生都闲不住。尤其是农村的,时至今日,我依然看到很多已经年近六旬的,在儿女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当他们也帮孩子渡过了育婴期最艰难的阶段,而儿女已经能反哺他们,当他们家庭主妇的功能彻底用尽后,他们依旧想出去城市谋一份工作。鉴于年龄和技术的劣势,往往只能做家政或者一些饮食行业的勤务工。
在蛋糕越做越大的今天,他们始终游离,我有些难过,我们确实拥有最伟大的人民,但他们不可谓不苦,与其说龙的传人,不如说更像老黄牛传人。
我想,一来是,他们一生都在为儿女铺路,既然没有人脉和其他资源,那就尽量趁还能折腾存多点钱帮补儿女所需。颇有后燕慕容垂70岁高龄仍然点起龙城精骑去收拾参合陂惨剧的无奈,也像暮年的武帝高欢掏空自身一切也要打掉西魏前出基地玉璧城的悲壮。“老则老矣,绝不遗强寇以祸子孙”。
二来,没有稳定的养老基础和保证,虽说养儿防老,当到了那个阶段,子女不啃已是万幸,养老的事还是尽量自力更生吧。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彻底的财富自由,只要还能动,中国式父母将一生都在劳动的岗位上。当年我母亲虽也赋闲经久,父亲的瞎折腾倒也能维持较高质量的温饱,供子女完成所有教育也不成问题,但一有机会,母亲还是会去当劳动妇女的。加上父亲的“工作”其实也并不稳定。
后来我听母亲经常提起的,则多了另一层也是最关键的心理。由于父亲的浮沉起伏,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给予母亲在家庭开销和子女教育以外的经济支持。母亲颇为心酸地说到,就连回娘家的资费,都百般艰难。而来自于父亲的这层无形中的人身依附关系,更令她在奶奶面前缺乏了一些底气,这也是母亲无法接受的,对于眷恋娘家,自尊心强烈的母亲来说,渐渐难以忍受这种情况。谋求经济自强,摆脱人身依附关系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在我看来,母亲才是今天该提倡的女权,可以是家庭中的小女人,但终究是人生中的大女主。自己赚到钱,才能昂首挺胸,想干嘛干嘛,想回娘家就回娘家。
但我一开始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尤其是意识到母亲寻求经济自强,我心里竟不是滋味,甚至卑劣地希望她失败。
因为在家庭伦理八卦电视剧的毒害下,还有村里花边新闻的影响下,我总觉得(那时的杞人忧天),一个母亲的经济自强乃至本事变大之后,她的身心不可避要从家庭中抽离一部分;极端的,如果女人强大,见闻与格局增长,她的追求会发生变化,家庭会制约她前行,她就算不抛弃家庭,也会变得越来越冷静与冷漠。况且小时候,确实见识过不少抛夫弃子,寻找更大幸福的女性故事。
小时候我们那边经常上演的桥段是,某人的妈妈不甘于屈在小山村或者说想改变家中贫困环境,出城闯荡,一别数年,某天摩登而招展地回来,问孩子愿意跟他去大城市吗。孩子不舍故乡以及故乡的亲人,最终骨肉分离;当然也有跟随母亲走的,这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历的第一次离别,有不少形影不离的玩伴,因此突然在我们世界里消失
我似乎能预见,在提前恐惧着,从前的母亲将逐渐离我而去,变得越来越陌生。而近在家门的工作,虽然正是为了维系家庭,但万一在工作中碰到各色人等呢,对其产生了一些影响呢。甚至是…………
如果母亲重回小学教师岗位,我倒不担心,因为我认知里,乡村教师,基本是圈定一生在当地的,真正跃升出城的屈指可数。不过母亲说什么也不想当教师,理由很简单,面对顽劣的学生,受不了气,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加上脱岗多年,再进就难了。
罢了,我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掌控,就别想着母亲的规划了,眼下先熬过中考再说。
中考的压力与压抑,对于那时许多人来说,不亚于高考,一旦失利,恐会是万劫不复,因为没高中上了,你只能上中专,或者出去打工,这两者殊途同归。残酷的是,我们镇只有四成初中生能升上高中,每年都在中考之后为社会“输送”大批劳动力。
我学习有兜底,只想快快跳过复习的日子,奔向新生活。我期盼着夏天也想快点知道母亲在这次工作上的的发展态势;有时我也超前地憧憬起县城的高中,那里有更多来自“天南地北”各乡镇的人,应该会有不同以往的际遇,加上高中生素质提升了一波,应该会有更多有趣的人。
在中考之前,重复机械的日常少有亮点。
印象较深的,还是跟刘二他们在学校、宿舍楼的各个角落,围绕网游展开的畅想。我们各自计划着谈论着,准备搞多少钱,搞什么样的装备,打造自己的角色,去迎接未来更丰富的玩法和副本。虽然周末不用上课,但因为帮会活动的随机,加上非周末的话挖宝打怪打BOSS都会少很多竞争者,我们还是会在上课日寻找机会出去通宵。期间也被逮过,但托刘二的福,德育主任没有报告我们班主任,只是由他训斥一顿。
随着人们渐渐减衣,直到代表夏天的衣物彻底焊在身上,距离中考,已经不足一个月。风吹稻成浪,蝉鸣夏始忙,芒种已过,三伏未到,但人们早已体会着闷热与焦躁。
午时的天空一片青灰色,暴烈的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的,一阵南风吹来,卷起一股热浪。蝉在树上“知一一了,知一一了”地叫着,声音低沉而缓慢,像在述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老人们坐在树荫下,耐心地摇着扇子,嘴里还一边诅咒炎热,一边高兴议论天气怎样有利于稻谷抽穗。那些林中小鸟,都懒懒地歇在树上,似乎正在做着丰收的梦。
一个平常的午后,通宵完又经历早上的语文、英语考试的我,正趴在桌位上,争分夺秒地补眠,下午还要考数学。刚从宿舍的床上艰难爬起来到教室,感觉大脑还是沉睡状态。天花板上破旧吊扇送出的风,总是照料不到我的位置,热汗似出未出,课桌让我睡得黏黏腻腻。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喊我。
强打精抬头往窗外一看,是我爸在喊我,他的到来我倒是不惊讶,我知道他的一辆拖头就很离谱地请了三个司机,自己就经常跑回家,因为其中一个是同村的兄弟,有他照看着也放心。而在住宿的初中时代,父母来看望一下孩子,带点加菜,或者送来新衣服鞋子,也是正常的事。
要提一句的是,知道了孩子在学校的所有关键信息,家长一般都能进来校园。
但当时我很恐惧,怕父亲看出我精不济,最后暴露了上网通宵的大罪。跟他说话时候,我只得故意加大声音,强装精饱满,以掩饰疲态,引得同学都往我这边看。父亲让我放学后回宿舍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今晚带我出县城,母亲也会一起,到点了他们会在校门等我。
我一听,一扫疲态,十分兴奋。在我们那里那个年代,或者你可以认为我们没见过世面,出县城,住宾馆,喝早茶、晚茶、宵夜,加上逛街买新衣服鞋子,就已经是最高级的享受了。
就单单住宾馆,就让人产生一种度假的体验,幸福感爆棚。我们不习惯叫开房或者住酒店,我们就喜欢叫住宾馆。不过住宾馆,总会让人产生香艳的联想,因为宾馆既是藏污纳垢可能有着那种服务的地方,又是要做些儿童不宜的男女必去场所。
所以又一令我兴奋的点在于,这也算是我与母亲住宾馆了,好像产生了一种怪的联结。
父亲说完就走了,我也回到教室,准备迎接数学考试。晚上的“旅行”令我的心早就飞出天外,不过当开始算起第一道数学题,还是进入了状态,这两小时过得也特别快。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