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松指了指远处,对阿善说:「去,把那东西拿过来。」
阿善「哎」了一声,快步跑到那边,扒拉开草丛,可哪有什么蛇的踪影,只有一张薄薄的白纸片,被那记无剑之剑精准地切成两半。
更诡异的是,被一分为二的纸片在地上扭来扭去,止不住地颤动着,宛如一条被切开的蚯蚓,两截身体都为求生的渴望挣扎不停。
「这,这……」
阿善吓得直冒冷汗,眼睛一闭,慌慌张张地抓起纸片,交到秀松手中。
秀松只看了一眼,就将纸片捏成碎渣,沉声道:「是『式』,我们被御伽众发现了。」
阿善听说过这样的传闻:阴阳师能够赋予纸片生命,使唤它们做仆役,这便是所谓的「式」之术。可是在战场之上,御伽众居然会拿式作为眼线,若非有位经验老道的青头巾在,定然识破不了这种阴招。
阿善跪立在秀松身前,唤道:「师父,您还走不了路,我背您走吧。」
秀松凝望着阿善天真的脸庞,从僧袍里侧摸索出一本纸册,递交给他:「这个给你。」
阿善接过这本册子,封面的硬质木壳被紫红的锦缎包着,看不出标题。他翻开内页,每一页都绘着五大明王的画像。诸明王威武庄严地举着兵器,做出各不相同的异姿态,与庙里所见的佛像大相径庭,倒像在大殿之前演示武技。页边写着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极难辨认。
「我自幼修习佛门绝技『明王五势』,至今已有四十多年。这套剑法是侍奉室町幕府的佛僧创作的,只惜后继者寥寥,师家所授的剑谱是两百年前东皋心越抄录的版本,到我手上仅剩零散的残卷了。我耗费一辈子心血,对其做了增补和修订,重绘在这册子上——我的画技不及东皋禅师十一,但论对武学的见解,应是我更胜一筹。我无意复原古代秘谱的原貌,而是推演出了一套更强的『明王五势』。」
接着,秀松将怀里裹着麻布的打刀递给爱徒:「这是我的杀生石,名叫『虚彻』,也托付给你了。这是无数邪魔外道觊觎的宝物,千万不要落到外人手里。」
阿善将刀背到身后,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向他的脊柱,他「哎哟」地惨叫出声,吃力地弯下腰来。
秀松笑道:「很重吧?」
阿善背着杀生石,努力地挺直腰杆,强笑道:「不,不重……我在老家的山上背过更重的柴。」
「你练得越用功,它就会变得越轻。你翻过这座山,沿着小路走,找到熊本城外的瑞泉寺去,把这本册子和这把刀交给那里的法照住持,他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跟着他学习拳脚功夫,哪天你能接下他十招,你就看得懂这本册子,也拔得动杀生石了。」
听到这番话,阿善一愣:「那您呢,您不走吗?」
「我留在这里阻截御伽众。他们没法隔着老远操纵式,应该已经到这附近了。情势紧急,你得快点逃,别顾虑我了。」
清澈的泪水流出阿善的眼眶。
「师父……可是,您因我负伤,现在又为我……」
「别哭了,萨摩男儿绝不轻易落泪。」
秀松用手背拭去阿善的泪水,取下颈后的青头巾,绕在阿善的脖子上,打了一个松垮的结,「阿善,我没法给你更多的教导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子,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不求你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求你推翻新政府,不求你刺杀大久保利通或伊藤博文,只求你把『明王五势』传承下去……」
阿善连声应道:「是,是。」
秀松沉痛地垂下眼眸,补充道:「顺带帮我见证一下,三毒缠身的明治政权会把日本挟往何方。」
见弟子依旧杵在原地,秀松瞪圆了血丝密布的眼睛,露出一副鬼般的怒容,喝道:「走啊!」
「是!」
阿善被吓得一哆嗦,当即答应了下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师父,更不希望这副表情成为留在自己心中的最后印象。
「那我走了,师父保重。」
阿善背着沉重的杀生石,站起身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解下腰际的柴刀,交到恩师手里——虽说师父赤手空拳也能以无相剑杀敌,但要是有刀在手,无相剑的威力岂止翻番。
秀松接过那把柴刀,抚摸饱经风霜的刀身,铁秤砣似的喉结动了一动,声带磨出沙哑的声音:「多谢你的心意。赶紧走,不要回头。」
阿善点了点头,踏上坡道,一下就奔出了十来步路。
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休整时,他第一次没有听师父的话,选择了回头眺望。
秀松扶着岩壁,以右腿为重心,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稳当,只有背靠岩壁,才得以保持平稳的立姿。
秀松的身材太过高大,抖擞开漆黑的僧袍,形似一只巨枭张开翅膀。他双手握持那柄柴刀,就像捉着一根绣花针,看起来有些比例失衡。在他的手中,三尺之长的杀生石都显得又细又短,何况是只有区区一尺的柴刀?
但在阿善的视界里,那个背影幻化成虚影,逐渐与书页上的画像重合。
——假如那些画中的明王会动,应该就是师父这副模样吧?
萨摩的男子汉对着师父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把青巾覆在头顶,怀揣秘笈,背负妖刀,往更高的坡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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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轮新生杯的举办地是南区体育场,中央的绿茵场上摆着一张一米多高的擂台,面积足足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奥运会标准的400m跑道边上,立着一面斜坡状的巨型看台,从下往上看,有一种山崖似的压迫感,气派得令人咋舌。
到了淘汰赛的这个阶段,观众的数量比当初翻了好几倍。吕一航提前半小时就来到了体育场的入口,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人群,走上看台的第一排。
头顶遮阳帽的柳芭早就在那里等候,她戴着太阳镜,露出一副秘的微笑,朝着吕一航招招手。她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浅色裙裤松松垮垮,像一朵飘在足边的云彩。
——这是什么打扮?观看温网的贵妇吗?
看到柳芭这身从未见过的户外装束,吕一航很有吐槽的欲望。
不过今天真的很热,即便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太阳依旧毒辣得不得了,不做些避暑的措施可有的受了。
当吕一航在柳芭的左边座位坐下,柳芭从脚边的运动包里拣出一只粉色保温杯,递到他手上:「给你解解暑。」
吕一航接过保温杯。杯身湿漉漉的,沾满了冰凉的水珠子,显然在冰堆里放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把保温杯贴在脸颊上,感受着清凉的触感,灵魂仿佛飘到南极和企鹅作伴,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样贴一辈子。
可是,这样不就对不起柳芭的心意了吗?
吕一航打开杯盖,猛猛灌入一口,冰冰冷冷的液体瞬间沁透了他的五脏六腑,把胸口淤塞的燥热荡涤一空。
他把这一口完全咽下,回过味来,才发觉口中充斥着一股清新的甘甜。舌根顿时生出了更多津水,催促他再喝下第二口。
柳芭有点得意地说:「这是白桦树汁,是圣彼得堡的名产。我母亲就在那里出生,她很喜欢这种饮料。」
吕一航品味着北地之北的甘爽,接连喝了几口下肚,虽然他觉得这点分量只够润喉,但还是把保温杯还给了柳芭。
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