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纸钞。”
“什么?”云苍峰吃了一惊。
“境内所有的交易全部采用纸钞结算。包括各类货物的交易,日常的饮食、住宿、出行,以及百姓缴纳的赋税——只要是用钱的地方,全都用纸钞!”
“如果百姓不用呢?”
程宗扬道:“在境内限制金银的流通。”
云苍峰手指敲着桌面,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亲眼目睹过程氏在宋国几处钱庄的运作,对于推行纸钞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了然于胸。可是在一境之地全面禁止金银,推行纸钞,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也不可不知。
“其利虽大,可过犹不及。”云苍峰劝阻道:“境内交易固然可用纸钞,可一旦出境,纸钞便无可用之地。倘若我是外来的商贾,离境之际,势必会将手中的纸钞全数兑为钱铢,交易数额愈巨,需准备的钱铢数额愈大,频繁进出,反而会加大交易的成本。其次,钱铢行之日久,纸钞终究一纸而已。若是强制实行,境内百姓手中如有纸钞,必然会想办设法兑为钱铢,届时若出现纸钞面值低于钱铢,该当如何?”
程宗扬心下一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毕竟金银是天然的货币,而纸钞完全靠信用支撑,如果出现纸钞贬值的苗头,风险会加倍放大,甚至影响到宋国纸钞的信用,为了七里坊一地,而赌上整个纸钞的信誉,那就得不偿失了。
程郑道:“起步之初,纸钞可以只用来结算。”
此举也未尝不可,但这样的话,纸钞就成为一种结算凭证,而失去其流通的意义,这可不是程宗扬想看到的效果。相比于风险,推行纸钞所能带来的利益同样巨大,这是自己绝不肯放弃的。
云苍峰见他还有些不甘,告诫道:“此举关系甚大,切勿操之过急。”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既然大家都担心风险,那么就按程大哥说的,在部分交易中试行,先看看效果再说。”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云苍峰笑道:“其实我看你在各地设立钱庄,采用纸钞周转资金的举措就不错。”
程宗扬苦笑道:“要不是因为这些钱庄,我也不急于在境内推行纸钞了。”
“哦?”
“云三爷可能还不知道,”程郑解释道:“此前因为算缗令,我们用钱庄的名义发行了一大笔纸钞,全靠着这批钱铢来支援长秋宫,方有今日。可如今朝廷废止算缗令,那些商贾闻风而动,不少人都有意兑回钱铢。此前秦班两位与霍大将军商议,想兑换朝廷府藏的钱铢,也是担心这笔亏空不好弥补。”
“亏空了多少?”
“眼下帐目还未全数厘清,不过三五十万金铢是有的。”
云苍峰眉头拧紧,良久才缓缓松开,“三五十万金铢,换取皇后垂帘,裂土封侯,也不算太亏了。”
程宗扬叹道:“话是这么说,可眼下饥荒难度。”
程郑道:“其实秦先生的献策,颇有可取之处。”
云苍峰道:“秦先生出的什么主意?不会是重新算缗吧?”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重新算缗,我怕明天就有人出来清君侧。”
程宗扬很清醒,刘骜暴死,逐鹿各方却无一人打着为天子报仇的旗号来占据大义,甚至叛乱平定之后,各方还有意无意地合谋,隐瞒下吕冀弑君之事。为什么?正因为刘骜的算缗令和均田令,把汉国的商贾、豪强、士族全都得罪光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别看自己如今手握两宫,拥立天子,占据大义的名份,要是重提算缗令,立马就是第二个刘骜。
程郑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以纸钞充少府,暂解燃眉之急。”
国库挖不动,就把主意打到天子的口袋里,这是欺负天子尚幼,要把他的零用钱全掏走啊。
云苍峰立刻道:“此举不妥。”
“云老哥说的是。我也觉得不太妥当。”程宗扬道:“一来传扬出去,好像是在欺负天子一样,名声不好听;二来少府在天子手里已经花得河干水尽;三来皇后家底不厚,眼下刚刚垂帘,内廷外朝的赏赐都少不了要用钱,若发些纸钞下去,面上也不好看。”
云苍峰道:“那些逆贼的家产呢?不说旁人,单是襄邑侯,便家赀不菲。”
“那可是上好的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况且那帮叛逆先烧了武库,又在宫中放火,烧了平朔殿,连带两宫内外都打得稀烂,京师各军死伤惨重,朝廷比我还焦头烂额,就指望拿这些逆贼的家产来填补亏空呢。”
云苍峰道:“不如让宁大司农来盘盘朝廷的家底,看能挪出多少来。”
“别提了。老宁八成是属耗子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说起宁成,程宗扬就心里郁闷。他原以为宁成听闻皇后垂帘,会主动现身,谁知道他一躲就躲了个彻底,整个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音信。除了几份伪造的文书,什么都没留下,连影子都摸不到。
云苍峰叹道:“你这是让我卖家底啊。”
程宗扬讪讪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求云老哥,还能求谁呢?”
云苍峰盘算许久,“应急的话,最多能给你凑出来十来万金铢。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这就好办!”程宗扬终于吃下一颗定心丸。
当初借着算缗令的东风,自己在汉国投入了超过三百万金铢的纸钞,全部兑换一空。结果废止算缗令的消息传出之后,立刻就有人拿着纸钞来兑换钱铢。洛都之乱前后打了近十天,自己手里的金铢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回本却遥遥无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全额兑付。当然,这些钱不是白花的,真要拿着账目找朝廷报销,朝廷也必须得认。问题是眼下朝廷自己都捉襟见肘,想拿到现钱,同样需要时间周转。
程宗扬起初并没准备大办婚事,但现在看来,不大办是不行了,即使为了彰显自身实力,这个婚礼也必须办得热闹、气派。
双方谈过正事,云苍峰不顾程宗扬的苦苦挽留和自家幼妹的满眼幽怨,强行带着云如瑶回到城郊的庄园。
“还未过门就搬过来住,成何体统!”
“是是是!大舅子你说的是……就住一晚行吗?”
云苍峰虎着脸拂袖而去。
程宗扬只好与云如瑶依依惜别,然后打起精神,直奔尚冠里。
“大将军,这事你可得帮忙!”
霍子孟执杯慢悠悠饮了一口,然后一脸老成地拿起那张大纸帖子,翻开看了一眼,接着一口水喷了出来,“啥?你让我当媒人?”
“大将军德高望重,媒人的事全指望你了。”
“说笑的吧?我当媒人?呵呵呵呵……”霍子孟很想把帖子拍到他脸上。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当媒人?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吗?
程宗扬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想来劳烦大将军,可谁让我结亲的事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呢?娘娘说这是喜事,尤其是前些天出了些乱子,正好需要件喜事来冲冲喜,还特意指名请大将军作媒。”
霍子孟嘴巴都快歪到后脑勺了。赵皇后的性子自己还不清楚?从来都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倒是这小子脸皮厚得要死,他若在皇后面前进些“谗言”,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不过霍子孟真正在意的,是此举背后的用意:天子驾崩,正值国丧,偏挑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合适吗?
肯定不合适啊。这分明是在打天子的脸。就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