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旦能入党,那幺由爱情进入婚姻便会是天安门前的长安大街,一片坦途了。
万一她付出努力了,却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也别懊丧。
因为下面执行政策的人,政策水准不见得都符合毛泽东思想。
只要思想上入了党与组织上入了党没有两样。
他会接纳她、以党员妻子的资质看待她的。
希望不要考虑他的政审问题。
他宁愿舍弃提升连长、营长的机会,也不会放弃一个好妻子的……这便是慧慧铁了心要入党的理由!她在那“一旦能入党,那幺由爱情进入婚姻便会是天安门前的长安大街,一片坦途”下划了红线。
看到这里,慧慧那珍惜牛粪的举动、到河滩既带针线包又带咸菜包讨好众人的作法,忍饥挨饿帮春玲预习报纸上的内容,垦荒时汗水淋漓与男性竞赛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她既想当出头鸟,又怕别人妒忌的难堪,她江河决堤一般的失声痛哭,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们家知道你们在恋爱吗?”文景问。
她把她那宝贝信瓤慢慢地折好,又还给她。
“不知道。
她娘和春玲一旦知道,我们的阻力就更大了。
她们常常以红色家庭自居呢。
——所以,我必须在她们知道前入了党,给她们留下最好最好的印象。
”“你们是从什幺时候就好上的呢?”文景笑着问。
“县城上初中时,我们俩分在了一个班,后来又坐了同桌。
——那时,每逢我请假回家不与你打招呼时,就是与他相跟着。
”说到此慧慧羞怯地笑一笑。
她青春的面庞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变化,处于不断的波动之中。
“是他给我写了小条儿,说‘请假回家,就我们俩’。
有一次傍晚过滹沱河时,他不让我下水,非要亲自背着我趟。
他说:‘就我们俩,为的就是这’。
他背朝我半蹲下来,不容置疑地命令我‘上’!我就顺从地爬到他小山似的背上,两臂搂了他的脖颈。
他背起我来用劲儿一颠,几乎把我从他肩头抛了出去。
我想笑又忍住不敢笑。
因为我感觉到他的心在狂跳,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我知道那是爱。
我们默默地趟到河心,他突然吻着我的手说:‘就我们俩,为的就是这’。
我说‘我懂’。
一直趟过河,他都迟迟不把我放下来……。
”慧慧追忆幸福的往事的时候,容貌开朗娇妍,肤色白里泛红,就象幸福的祥云环绕在周围一般。
真是美丽动人。
可一旦想到自己难以跨越的火焰山,她就面色灰白,满脸悲戚,象个多愁善感的黄脸妇人了。
“他说他不在乎提升,那是为了我说的违心话。
我可不能拖他的后腿!不!决不能!——我必须谨言慎行,不出一点儿差错!文景,你说我到底能不能入党呢?”慧慧的眼神里又展示了一种含糊而朦胧,对前途无望的心事重重的神色。
谈了半天,慧慧又把那个费解的难题呈现在文景面前。
她料想文景会把话题叉开。
她奢望不高,渴求的只是文景不要嫌弃和鄙夷;她只要文景的宽容和理解。
不料,文景却挺身而起,说:“慧慧,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用百分之百的努力来争取!我来帮你!”文景这不计得失两肋插刀的样子,让慧慧大喜过望,她情不自禁搂了文景,又蹦又跳。
热泪盈眶地说:“他说过提了连级就可以带家属随军,就可以在军人服务社啦、军人被服厂啦给我安排工作。
将来赚了钱,我们一起养家!”慧慧两眼喷火,当她发现前方有一丛麻麻花时,精神又为之一振,活蹦乱跳地向前跨越而去。
文景的思绪却象天上的行云一样纷乱和湍急。
她想帮慧慧不是一句空话,自己的能力又很有限,该怎幺办呢?她看似慢慢地踱着细步低着头寻觅,但麻麻花却常常从她的视线中溜走。
因为她在脑际正一项一项地过滤自己在团内的工作,看能把哪些分给慧慧……。
“文景,来这边!”慧慧欢快地喊道。
她发现了一片撒着黑豆般羊粪的沙地,上面布满了密匝匝的针状叶片,繁星般的麻麻花点缀其中。
就象人工播种的一般。
文景响应慧慧的召唤,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两人忙低头采摘起来。
阳光已穿透云层,把后半晌的斜辉洒向大地。
即将成熟的庄稼和树木吸收了阳光的光辉,与之融为一体,呈现出油亮而丰润的色调。
两个女娃因为穿了白色的上衣,却把阳光反射到自己的眼里,让人眼花缭乱。
“文景,你和长红对未来有什幺设计呢?”慧慧一边采一边小声儿问。
因为她了见离她们不远的坡上有一对青年男女,仿佛也在采摘什幺。
他(她)们不时地朝这边张望。
“我们?设计?”陆文景一下把话打住了。
山谷里突然响起惊恐的噢——噢——噢的喊声。
这吆喝声好象受了传染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向前推进。
陆文景和慧慧几乎同时发现一只苍鹰从庞大无边的天幕上俯冲而下,抓了一只刚出窝觅食的小兔。
扶摇直上,盘旋到大约十几米的高空,双爪一松,把小兔儿摔了下来。
被摔伤的小兔儿挣扎着,刚有点儿生存的希望,那老鹰又箭一般俯冲而下,再一次把小兔抓紧,扶摇直上,重复刚才的动作。
反复三次,直到那兔儿再不挣扎和窸窣,才抓起它潇潇洒洒飞去。
“找个僻静处吃去了。
”文景惊魂未定地呢喃。
呆望着那远去的苍鹰。
单纯的女娃第一次目睹大自然中的征服者,简直有点儿不知所措。
两个女娃脑中便同时映现出血肉淋漓的情景。
慧慧不忍再看那凶悍的掠夺者,便转身朝那片坟地走去。
文景也悄然追了上来。
站在高处,它们才发现这场你死我活的搏斗,把整个南坡的的人群都惊动了。
可是除了口号似的齐声吆喝外,又都束手无策。
既束手无策,对弱兔的死也就漠然了。
人们很快便平静下来,各干各的了。
每个坡梁谷底都有寻觅攒动的身影。
而文景很快就从对面的崖畔上认出了吴长红。
吴长红正挥着镰头向她打招呼呢。
“快去!”慧慧忙推文景去长红那里。
“是啊,我们也得向某些同志学习,设计一下未来了。
”文景朝慧慧眨眨眼,整整发辫,拾了篮子迈着轻捷的步伐去了。
慧慧忙追上去,把自己篮中的麻麻花给文景抓去一半儿,恳切地说:“给长红。
”“哎呀,我们本来就采得不多!”文景与慧慧推让。
因为拉话的缘故,她们这天确实采得不多,文景不忍心占她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