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
”文景道。
没有及时告诉你,我实在……”慧慧眼里噙着泪水,又拉起了文景的手。
文景狠狠地捏一捏慧慧的手指,不让她说对不起。
她那大病初愈的手炽热如火炭,就足以说明她的真挚情感了。
“是她告诉我长红替你找革委主任要指标的。
——我一直担心她从中作梗,可没敢提醒你!”
”
她还联想到那天下午她们彩排时,春玲那反常的紧张。
假若她心里无所挂碍,又紧张什幺呢?文景顾不得收拾两人吃下的饭场子,就急忙出来了。
她想赶紧写完那黑板报,就找长红核实核实,到底吴庄上呈的档案有几份。
再不,就到乡卫生院搬动喜鹊,托她通过她姐姐的门路把情况落到实处。
这件事是一点儿也迟疑不得了。
担心和焦灼不停地折磨着她,使她望着自己硕长的黑影都害怕。
双脚踩在自己的身影儿上,感觉小腿在转筋。
上场的妇女、上学的孩子们不断地向她打招呼,她觉得人家的目光象探照灯似的,疑惑人人都知道她的内情。
她很想去问问她的爹娘,那闺女到底去了什幺地方。
可是,就在她犹疑间,一个肩头扛着铺盖卷儿的后生突然从春玲家的小巷走来。
那四周镶着黑边儿的大红褥面儿特别显眼,宽大的粉色床单还钻头觅缝地挤出五指宽来。
那后生将这笨重的铺盖卷儿从左肩换到了右肩。
这铺盖卷里卷着的滚边儿枕头、米黄枕巾、大花被子便都一层层展示在文景的视野中了。
文景的心向上一揪,双腿便如中了魔法似的迈不得步。『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等那人过来,认出是小顺子。
文景便问:“干啥去?”
他大步流星地一颠一颠地走着,看样子很着急。
仿佛出丧时赶良辰似的。
她半天才想出第二个问题。
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甚至有些结巴。
”顺子没有吱声儿,早过了十字路口。
那操纵者拧紧发条后突然一松手,将她整个的人弹了出去。
她竟如一支箭似地追到了饲养处。
因为超重,那车轮深深地没入土里。
各位驾车人手握长鞭,立在车侧。
中间的一辆的车顶上就栓着那一卷儿铺盖。
那铺盖上面又蒙了个新麻袋。
饲养员吴天保正站在饲养处的台阶上,给驾车人和马们训话,装文作武地十分严肃。
中间那辆驾辕的黑马,异常警觉。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负荷超出了往日,一会儿扬头甩开了马鬃,一会儿又弹起了后蹄。
它的不安分弄得车轮不停地前后滚动。
让人担心那下扁上胀的轮胎会爆炸开来。
——文景此刻的肠子正如这轮胎的情形,因扭曲而气不顺,一拧一拧地阵疼。
然后拉长声调喊个“立——正!”。
接着便走过来用手抚抚马的脖颈,朝着马耳朵长声短调地诵一段最高指示:“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那马眼泪汪汪地听着,一会儿便垂鬃耷耳、驯服地安静下来。
并且似乎懂得向左右看齐,前后蹄自觉地挪动着与旁边的车辆站在一条线上。
吴顺子不知吴天保还有这招数,由不住哧哧偷笑。
那三位驭手倒仿佛习惯成自然,一直是立正的姿势。
——大门上有白底红字的厂牌。
”吴天保最后吩咐。
”吴顺子又找补了一句。
赶车人手拽缰绳、轻扬长鞭,三辆大车结队而去。
陆文景仍失神地站着,宛若在梦中。
马蹄及车轮荡起的浮尘不断地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和衣服上,她那乌黑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都变成了灰土色。
文景仍恍恍惚惚,神色茫然。
她的视线一直盯在那车顶的铺盖卷儿上,被遥遥的鞭声越揪越紧。
直到那辚辚的大车走出她的视野,那滚动的车轮还碾压着她的心。
这幅图象已刻在她的心扉上、灵魂深处,将伴随她终生。
她的嘴唇在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
吴庄一个闺女的铺盖卷儿从农家的炕头搬到了公家的床头,是个飞跃,是个象征,意味着一步登天。
但这个闺女并不是多才多艺的陆文景!不是为之欢笑、为之歌舞、为之早起迟睡、呕心沥血的陆文景……
”吴顺子说。
他想点醒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职责。
见文景象石雕一般,一动不动,顺子朝吴天保吐吐舌头,讪讪地往大队院里去了。
平日与骡马打交道的吴天保,似乎没心没肺,一得空儿就爱吼几嗓子。
这天也不忍看文景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悄悄儿溜到马圈里起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