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还添油加醋说文德给她托了梦,说他已基本掌握了用人大权,职位已相当于副厂级干部了。
那陆富堂俩口子起初还半信半疑,觉得自己家的坟茔不会有那幺旺的香火。
再说,没有靠山哪儿会提拔上那幺快?恰巧冀二虎痊愈后,他老婆送来了重礼:月饼、猪肉、粉条一大堆,说是文德开了后门给二虎添了阳寿,这幺大的恩德不是这些东西所能表达心意的。
一家三代、连后辈儿孙都感恩戴德呢。
千揖万拜好话不尽。
众口一词,陆富堂俩口子也就信服了。
不久,陆富堂也得了一梦。
梦见文德开了小车从他家门前驶过,陆富堂忙喊:“文德哪里去?路过自家街门也不进来!”那文德头也不回道:“顾不上,全国各地招工呢!”风驰电掣就飞走了。
陆富堂醒来,鼻际还留了股汽油搅和了尘土的味儿。
这说明文德很忙,他所在的厂子大哩。
老俩口坚信不疑后就不怕灾不怕病了,盼着早日与儿子团聚,跟着文德风光。
说也奇怪,越是不怕灾病,心情坦荡,那灾病倒躲得越远了。
陆富堂老俩口六七十岁的人了,越来越饭壮,饮食也越来越不挑剔;拿轻荷重干活儿力气也大了;红光满面站到人面前底气也足了。
反倒比从前更硬朗了。
天无绝人之路。
吴庄村的高粱和谷子长得特别好。
用过去流行的说法叫“历史最好水平”。
穗儿大颗粒稠。
假若按照吴长方倡导的一贯办法,依照革命资历、家庭成份来使用脱粒机,文景家肯定排在最后边。
——人家劳力强人手多的庄稼户排在后边也不要紧,可以用原始的连枷打、碌碡碾,昼夜加班。
象陆富堂家这样的缺少青壮年男劳力的人家就惨了。
顾了地里顾不了场上,风摇了谷穗儿,雨淋了高粱,肯定有损失。
不料这年秋天旧皇历一下就不管用了。
帮助文景家收割变成了吴庄青年们的自觉行动。
你家出个男劳力我家出个女劳力,没用一天功夫就把最难收割的高粱、谷子抢收回来了。
三货领了砖窑上的一把子后生,没经过领导的批准就把脱粒机也舁来了。
等看场的老汉陆靠公发现有人盗用脱粒机,循声追到了陆富堂家院里,初中毕业的慧生早从他院里接过了电线,脱粒机已经狮子般地吼开了。
陆家院里比过去的打谷场还热闹。
年轻人脱粒的脱粒,绞风车的绞风车,干得热火朝天。
陆靠公见那风车喷口对着街门,糠皮谷屑喷得人进不去。
只能站在门外朝着院内喊:“谁叫你们舁的脱粒机?”三货便从院内甩出话来:“革命先烈陆文德!”靠公耳聋,再加上脱粒机的轰鸣,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幺。
就咋唬道:“快送回去,看我到吴支书那儿告你!”“告去!让他扣我工分,给我处分,开除我到城里当工人去……”三货用手作喇叭,朝着墙外喊。
逗得满院人嘻嘻哈哈,都笑老靠公的不识时务。
一会儿,满院的人都唱起了“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
但文景在精神上仍处于一种半停滞状态。
打场期间,一院子年轻人,大家劳作她也劳作,大家欢笑她也欢笑。
然而明眼人一下就会看出她的劳作和欢笑是协作性的,是机械性的,而不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
在她的意识里最为清晰的场景,还是那打井工地,还是打井工地上吴长红与她的温存、以及吴长红的许诺。
但是,长红的影子竟也象坟场的旋风,在她刚刚要将他抓住,据为己有之时,他却一下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说是给文景带来了好消息。
文景满腹狐疑,从一捆高粱后面探出头来望望二妮,只见她膝盖上有土,鬓发凌乱,脸上还有被指甲挖破的痕迹,以为她又在作弄文德撞客的那一套,就有些腻烦。
文景便不接她的话茬儿,没停手里的营生。
她不停地从院里倒腾出高粱秸杆,整整齐齐地码在街门外的巷道里。
脸上挂着一种似听非听的含而不露的神情。
”二妮道。
便呸呸地唾着,骂二妮道:“才下贱呢,见个男人就想给当小姨子!”
她猜一定是红梅花听说了打井工地上她与长红亲吻的情景。
好在有手头的活儿作掩护,文景愣怔片刻,在她所抱的这捆秸杆中发现了一穗未切掉的扁高粱穗儿,就不慌不忙把它掐下来,走进街门扔到了驴槽里。
说是搅了黄豆的玉茭面蒸了窝窝才香呢,还值得动气?长红哥就骂她就长了一副八哥儿巧嘴,搅了玉茭的黄豆还做不做豆腐呢?红梅花说那有什幺要紧,做豆腐时,我问二哥换去!好家伙,红梅花一提二哥,长红哥脸上一黑,突然更来了气!黑旋风儿似地抡了铁拳又打又捶。
两人从扇车下滚到玉茭堆里,又从玉茭堆里滚到柴草垛下。
我去拉架,几乎把我也打进去……”
文景心里一松,便感到身子乏困。
她背靠了贴墙的秸杆,小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