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失掉这个机会,她必须见小女儿一面!
可是在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趁着朦胧的月色,悄悄地站在赵家墙外的柴草垛前,倾听了半天。
她压着砰砰的心跳,在杯盘相撞的吃饭声中逮捉一个细嫩的小女孩的声音。
赵春玲的出现激起她生命中母亲的情愫。
一年多不见如同一个世纪。
她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娃儿说话的口舌利爽了没有,想看看小海纳吃胖了没有、长高了没有。
可是一无所获。
文景怪怨父母不该把春玲回来的消息瞒着她。
文景的父母说他(她)们一直在暗暗地帮她留心。
每逢路过赵福贵家的小巷时,都要停留一小会儿,仔细瞧瞧那小巷里有无小女娃儿蹦出来。
她(他)们领着海容看红火时,还吩咐海容认真瞅瞅观众圈子里有没有妹妹。
奇怪得很,不仅没有发现小海纳,就连赵福贵老两口儿也不见。
难道说他(她)们为了藏娃儿,连红火也不看了?
这天晚上她吃得很少。
长久以来一直被压抑和隐忍的思女情怀、骨肉亲情又复苏了。「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文景的思想和行动完全被相见的欲望降伏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那天,不会不出来。
”文景的娘说。
吴庄村的男女老少都衣着簇新,蚁群似地拥到十字街口了。
激越的锣鼓声响起后,先是高跷踩场子。
随着“咚咚嘁呛嘁,咚儿咚儿嘁呛嘁”的锣鼓声点子,那场子越来越大;围观的人在一片嘻笑声中往后退。
接着是旱船飘了进去,狮子滚了进去……。
由于吴庄村这年的红火规模大、花样儿多,村西的赵庄、村东的李庄也赶来不少凑热闹的观众。
这样吴庄村十字街口的盛况就可以用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为了不出意外,吴顺子事先就用门板盖了井口。
所以捷足先登者早早儿就占领了井栏、井架。
十字街口的几户人家的屋顶上、墙头上也坐满了人。
她的父亲陆富堂还为外孙女儿扛了个方凳子。
但是,等他(她)们扶老携幼来到了十字街时,有利地形早被年轻力壮者占领了。
黑压压的人流一拥一拥地根本容不下一只安稳的凳子。
小海容站在凳子上摇摇欲坠,又被大人挡住了视线,急得直哭。
陆富堂这时就叹口气道:“假若你舅舅在世就好了,能把你举到肩上。
唉——”文景怕听她爹的伤感,忙朝维持秩序的吴顺子招了招手。
在吴顺子、冀二虎、三货等人的帮助下,她(他)们一家四口才穿过红火场子进入临街的一家。
坐在这家的屋顶向下俯瞰,这才看清红火场子的全貌。
与过去不同的是提倡跳语录歌舞的春玲如今扮了潘金莲。
军绿短衣裤变成了粉红的长戏装。
脖子里带了珍珠项链,头上也插金戴银。
耳坠子与额前的银凤钗上垂下的吊珠儿相呼应,丢儿丢儿地晃动。
红梅花扮了王婆子。
头发拢到了后脑勺,堆成个姥姥髻。
额头上画了个火罐印儿,嘴角还点了黑色的“吃喝”痣儿。
一手执团扇,一手拿个烟锅子,很是滑稽。
好出洋相的吴天保穿的是“白蛇传”中许仙的服装,却自称是西门庆。
只见他目光色迷迷地只朝那潘金莲身上瞟。
那潘金莲貌似正经,却不断嫣然一笑,暗送秋波。
春玲没有生育,身段儿仍如少女般灵活和柔软。
再加上这几年在世俗风尘中的磨练,凤视蛇行,袅娜多姿,只把那妖、只把那媚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王婆子也眉来眼去,弓了腰身甩着两臂,不停地在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穿梭。
观众接二连三地为她(他)们鼓掌喝彩,目光只盯着这三个角色。
连屋顶上的人也不停地叫好,说春玲真神妖,她怎幺比年轻时候还迷人。
说红梅花真逗,比年轻时更放得开了。
啧啧连声地称赞。
这使文景莫名地自卑自厌。
一个人一辈子永远是你自己,这是何等地单调和乏味啊!
人群中没有赵福贵,也没有她过去的婆婆,更没有小海纳。
长红的爹娘却突然间闯进了她的眼帘,勾紧了她的视线。
他爹正从老婆婆怀中接过他(她)们的孙女儿,揽在自己怀中。
——那孙女儿额前的一撮白发染成了红色,就象戴了一朵红绒花。
与黑黑的头发、白白的小脸盘相映衬,煞是喜人。
爷爷一边笑一边指着高跷腿子上的王婆子(红梅花)逗娃娃。
一会儿又见那女娃儿用小手朝乐队中比划。
那爷爷便急速穿过红火场地,踮了脚跟将娃儿放到了长红肩上。
长红耸了耸肩膀,让女儿稳稳地骑在自己的脖颈上。
低了头继续吹琴。
那女娃儿的目光只朝着王婆子(妈妈)笑。
小手儿却娇憨地一会儿抓扯着爸爸的头发,一会儿揪着爸爸的耳朵。
弄得长红的头脸长一阵儿、扁一阵儿不断地变形……。
她猛然醒悟,她与长红的恋情其实是水中月、镜中花。
因为他(她)俩都是讲道德重责任的极平常极本色的平凡百姓。
比起那些冷峻的伟人,他(她)们有太多的情感;比起那些为所欲为的放纵者,他(她)们又有太多的理智!这就铸就了他(她)们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