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无颜再见世人,你去为我拿一柄剑,让我自行了断了吧。」
令狐冲道:「师娘万万不可。待徒儿救师娘离开此处 ,去寻……去寻……」
他本来想说去寻师父,但又想到师娘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不能给师父看到,况且这一路上盈盈早已将岳不群自宫练剑之事向他和盘托出,再想到当日宁中则被擒时岳不群的冷漠,只怕此时岳不群就算看到师娘,也不会有半点怜惜。
他思忖半天,又道:「师娘若不愿回华山,不如随徒儿先回恒山养伤,待身体复元,再作打算。」
宁中则道:「不可。恒山派乃佛门清静之地,我如今已是污秽之身,怎可玷污佛门?冲儿,你不要再想法将我带离此处 ,你便带我出去,我仍要寻机了断,还是让我在此无人之处 ,暗暗了断,日后在江湖上,不失我一个清白名声。」
令狐冲急道:「不可……不可……」
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两全之法来。
忽听盈盈道:「岳夫人固可一死保全清名,但这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无辜之人,难道岳夫人为了保全自己名声,便要连累这无辜的孩子一起送命吗?」
令狐冲听她如此一说,望向宁中则,果见宁中则面色一怔,不由自主地低头望向自己腹部,恰在此时,那腹中胎儿动了一下。
毕竟母子连心,这一动牵得宁中则心中也是一软,低头不语。
原来盈盈看宁中则要令狐冲饶了杜长老,已知她是个天性慈悲之人,便试着用腹中胎儿来打动她,果然收效。
宁中则自被擒以来,便再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但自腹中有了这孩儿以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望着四下黑牢中一点灯火,常想着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可怜这孩儿尚未来到人世便要一起断送性命。
她为自己流的眼泪早已哭干 ,但每次一想到这孩儿命苦,却又常掉下泪来。
眼见这肚子越来越大,这愁绪便也越来越深,此刻又被盈盈说中心事,手便不由自主地放在腹上轻轻抚摸起来,便如抚摸亲生孩儿一般。
令狐冲见状会意,便道:「师娘,眼下不如先随徒儿回恒山,待生下……」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已觉不妥,若只是在恒山让宁中则养伤,那倒没什么污秽不污秽的,但若是在恒山生下孩子,却着实有损恒山派清名。
宁中则见他语塞,已明其意,叹了口气道:「冲儿,天下之大,早已无我容身之处 ,你还是让我自行了断了吧,我带着这孩儿一起上路,我们母子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却听盈盈道:「岳夫人不必伤怀,我倒有一个去处 ,可保岳夫人无恙。」
宁中则尚未说话,令狐冲已抢问道:「是什么去处 ?」
盈盈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宁中则,见宁中则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中似有期待之色 ,知宁中则已被说动,不似初时死志坚决。
她既看穿宁中则心思,心中便有了底气,上前凑近宁中则,一字一字轻声道:「黑木崖。」
此言一出,宁中则和令狐冲都是一惊,二人对视一眼,令狐冲刚想说此事不妥,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确实只有上黑木崖一条路可走。
如今宁中则江湖中除令狐冲外再无半个亲友,孤苦伶仃。
且不说正道必视她为耻,不要说收留她,只怕要杀她为正道除去污名者也大有人在。
邪道中若有想要欺她之人,她也无半分反抗之力。
黑木崖虽是魔教总坛,邪魔横行之地,但若有盈盈和令狐冲护着,谅来群魔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任我行极宠盈盈,又看重令狐冲。
看在他二人的面子上,也会对宁中则多加维护。
由此思来想去,确实惟有上黑木崖方可保她无恙。
想到此处 ,令狐冲正要劝宁中则接受,却听宁中则道:「任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华山派与日月神教誓不两立。我如今失身魔教长老,结胎成孕,已是华山派之耻。若为了苟活性命上了黑木崖,便是背叛恩师教导,对不起华山派的列祖列宗。这黑木崖,我是宁死也不会上的。」
盈盈道:「岳夫人,咱们江湖中人,原是看淡生死 。只是为母之人,岂可轻言生死 ?我……我虽尚未出阁,也知女子本柔,为母则刚。为了孩子,就算身受千刀万剐,又有何惧。盈盈自幼丧母 ,我从小问我爹,我娘是怎么死的,我爹总是不肯说。问向左使,问东方叔叔,他们也不肯说。后来我爹被东方不败关到这黑牢里,他们觉得我爹可能不在人世了,才敢偷偷告诉我:当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正道高手打不过我爹,就想抓了我娘要挟我爹。我娘拼死反抗,受了内伤。后来我爹打退敌人,为我娘疗伤,可我娘伤了经脉,要疗伤,就会小产。我娘为了留下我的性命,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爹疗伤。最后伤越来越重,生下我之后就……」
说到这里,眼圈不禁红了。
这些话她原本藏在心中多年,如今为了劝宁中则上黑木崖才不得不向外吐露 ,谁知越说越伤心,竟哽咽起来。
宁中则看她说到伤心之处 ,也不禁心下黯然。
令狐冲上前搂住盈盈,一时之间,黑牢中寂然无声。
过了一会儿,盈盈止住抽泣,续道:「我娘当年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眼下还望岳夫人为了这可怜的孩子,暂忍一忍,屈尊权变,先随盈盈上黑木崖,日后有什么打算,待生下孩儿,咱们从长计议也不迟。」
宁中则定定望着自己肚腹,半晌,叹了口气,道:「也罢。为了这孩子,便叫我背尽天下骂名,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又有何妨。如此,就有劳任姑娘引路吧!」
盈盈与令狐冲相视一笑,对宁中则道:「不敢,盈盈这里请了。」
令狐冲喜道:「师娘,待上了黑木崖,有徒儿和盈盈在,管保这世上再没人敢欺侮师娘半根毫毛!」
宁中则望着他俩,欲言又止,脸上渐渐露出了半年多来第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