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中闲笔(01)
2024年9月12日
(一)起解徽水府的十月就像恋人的双手,缱绻着,温吞着,却又注定要分开。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b a @ 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浸了秋色 ,这座江南古都的晚风已增添很多凉意,好在杂着泥腥、麦秸焚烧与小叶月桂的香气,令人从嗅感上并不感觉有何难捱。
唿、吸 、再唿,羊钰的后颈子又痒起来:那并非真痒,而是一种神经性的反射 。因此她没有选择搔弄这种酥痒感,而是继续跽坐在黑暗中 ,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她能捕捉到气窗外零星的蟀鸣,稍远一些,是琉璃塔长街上彻夜不止的叫卖声,再远处 ,鸦鸣寺迎接夜航船的钟声若隐若现,成为潜藏于这绘卷纸面下的背景音。
真美啊,她恍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同多少好景致失之交臂。
已入秋一旬多,与所有正值二九芳龄的同辈一样,她的心绪热烈跳脱着,再过十几日 ,最迟葭月出头,听霞山和流徽榭的枫叶便会红尽。想必今年,书院同窗们还是会选在彼时彼处置办诗会罢?
如织的人流 、奢美的排场、公鸡一样高昂着头,谈玄论道的青年学子——真好呀,只可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唇瓣微启,摆出一个自嘲意味浓厚的惨笑。羊钰扭晃手腕,引发一阵机簧弹动的「咔哒」声;由于久跪不起,裹在工字小摆褶裙下的双腿早已木然,稍一动便似被千万绣花针刺肉般麻痛,似乎在说,还是不动较好些。
她的双手是并排伸出,卡在面前铁槛墙预留出的两孔圆洞中的。铡刀形制的矩形机扩放下后,孔洞便勐地缩紧,从四面八方把她的手腕死死咬着,怎也动弹不得。
只被这东西锁了半日 ,羊钰便想清了其中奥秘:锢住双腕的孔洞内里藏有弹簧,令内缘铁齿顶着自己肌肤同时,还充当着「锁舌 」功用。凭借这具 「铡刀」枷锁下藏有的复杂传动齿轮组,决定右侧牢门门栓的位移极限。
换句话说,自己这对皓腕便是钥匙,若无它们插在「钥孔」中 ,牢门是如何也不会开启的。可是弄清楚又如何呢?羊钰唇角的自我嘲弄意味更浓烈了,就凭这具娇弱的身子骨,还能撬破这机关锁不成?
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六天六夜以来,她算是用身体充分地体味到了这点。除去一日两次的进食与便溺可以喘息,绝大多数时间她都要保持眼下拢腿跪坐、腰杆挺直,双手穿出槛杆外头的姿态。狱卒们似对她这个身轻体软的女廪生恶意颇大,动辄贬损喝骂,戒尺打手更是稀松平常。
不消看,羊钰也知自己手心正红肿着,随心跳突突抽痛。真可恶!她不由气苦地轻声酥喘,求学至今,再严厉的大儒也挑不出她身上半个毛病,谁成想人生第一记戒尺,是在这幽狱中忍辱含羞地吞下?『地址找回邮箱 Ltxs𝐵A @ GmaiL.co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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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感火辣辣的,将她俏脸烧至殷红。闭上眼,尽情幻想自己无罪开释后那些家伙惶恐的模样,但腕肉处无法忽视的禁锢感屡屡将她拉回现实,提醒自己眼下作为待审罪囚,几乎无有翻盘可能的卑微处境。
不动会僵死的,羊钰暗想,再这样下去,手脚迟早会被炮制废掉。难道说提刑司就是这般打算?这个念头臼炮般轰进她心脏,令她咬紧银牙,不忿地呻吟出声,或者说,干脆令她「插队」这轮秋决?
后颈皮肉更痒了,仿佛一柄隐形鬼头刀已悬在那些倒竖的细小汗毛上。同样起反应的还有杵在石地板上,几乎失温的膝盖骨;以及今早蘸饱墨泥,在伏罪书末尾摁印的拇指 。被严厉管束的四肢百骸都传来幻痛,相比肉体积累的痛楚,精神层面的折辱才是真正将她逼至绝境的敌手。
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定是有什么误会,她察觉发络被冷汗黏在额角,就拼命将其甩开——我的人生,本不该如此的……现在想来,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书院中秋经筳时,先生随口提及的那段燕汉朝野史。
「……
『莫复筑版泥销骨,新鬼烦冤旧鬼哭』,当世学者多以之论证燕武祖此人好大喜功,荒淫无度。这岂是严谨冶学态度?须知燕汉奠基之初北国凋敝,何来民力任典长明挥霍,去筑造长城……而说到底,历朝修史之人,又有几个肯放下身段,去田间地头了解状况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先生本是要留出空隙,好让大家能够将批注抄录完全,可偏偏在摇着笔杆的一众学子中 ,羊钰已把这段话捕捉、咀嚼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身为书院最年轻,最受瞩目的女子廪生,她的追求可不止角逐科场、投身仕途那般简单。自小酷爱文史的她老早便发下宏愿,誓要成为修一部足够分量的大部头汗青,好让自己以前无古人的女子史家身份留名。
或许自己的命运,从那时起便已注定了吧?
「生员羊犯,且留心走动了!」
厚底皂靴与地面的摩擦声渐行渐近,还沉浸在追想中的羊钰心头骤紧,她想过自己的判决会来,但料不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哗啦……哗啦……风灯内的火苗驱散黑暗,纵使闭上眼,她还是被这光线刺得热泪直流 ,可依旧不敢别过脸去——在这魔窟里,这类不遵管教的「越轨」行径,只会换来更多皮肉之苦。
「侬这生员还蛮乖驯,」来人操着一股浓厚的徽江口音,「当初送侬入到这头,还道侬必定拎不清,要耍些大小姐脾性啥子喔……」
东窗事发已有七八日 ,可他仍以生员称唿自己,足见书院至少尚未将她除名。女廪生心中泛起一阵久违的宽慰,说不定师门此时正发动能量,尽力要将她保下呢?
「罪女自然不敢。」已认了伏罪书,不论旁人如何称唿,自称还是改为罪女最稳妥。察言观色是羊钰这短短几日学到最宝贵的一课。
可接下来差役的话却把刚升起的希望之火生生掐死 :「侬还当真知书达礼噻……可惜一念之差走了邪路,不然定是要当大官住大宅院唞——那我也就不耽搁嘞。」
「羊犯钰听判!」他转眼间换上另一副威严脸孔,从腰间取下纸筒徐徐展开。
啊呜——低下头,粉出一声娇软呜咽权当回应。顾不上这思考这是否算违背监规,廪生姑娘只感觉心脏紧张得要从腔子里蹦出来:没有「生员」二字!
「徽水府羊氏嫡长女钰,世受禄米,本应恪守文训,然豺狼丑类,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阴与流贼暗通款曲,许以粮米,助其残伤赤子,焚劫邻封!」
「县邑黎庶,号唿屡闻,稔慝挻灾,日滋月甚。所以命貔貅之旅,致原野之诛。巢穴尽覆,获此凶竖;正其刑书,与众弃之!」 「现处以犯女羊钰立斩弃市之刑,枭首悬于舵华门供人观瞻警世!然,念其年齿尚青,素有盛名,加之身为独女,不忍致其考妣失孤,特恩准其以足银四十四万钱九厘九分赎买存命!」
仿佛被一柄石匠用的大槌砸在心窝,羊钰痛苦地蜷曲起来,她那紧紧夹住的花径秘园很是失态地淌出暖热的东西,将裙下打底的裤袴洇出一小片污渍。斩刑!竟是斩刑……怎会是斩刑!她不忿地质问那些远在天边,负责定刑的提司使。我是羊钰,徽水书院的羊钰,银瓶州督府的女儿!你等怎敢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