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的房间。
和我不同,妹妹好像是个物欲很淡的人。
房间里面没有什幺妹妹自己买的东西,几乎都是父母购置的、或者是我送的。
床头这个会自动播放纸人舞台剧的相框台灯,好像是我初中的时候送的。
不是因为什幺特别的节日 、也不是用作回礼或者道歉。
只是觉得妹妹会喜欢,所以就送了。
齿轮都不会转了,相框中的女孩和男孩被鲜花簇拥着,呆板地保持着终幕的拥抱姿势。
明明是很温馨的结局,因为灯光也坏了一盏,有点莫名的诡异。
不是正经的台灯,所以总体亮度并不高 ,真用来照明恐怕有点困难。
既然坏了,换个实用点的台灯不就行了?
虽说如此,看到自己送的礼物被好好使用、好好珍惜,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高兴。
「彩音?彩音?」
妹妹侧躺在床上,柔顺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整个人紧紧地抱着一旁的抱枕。
这点倒是和我一样呢。但是自从我住校之后,只能睡上下铺的小面积单人床,被室友们看到也会不好意思,所以我已经不用抱枕了。
扶住妹妹瘦削的肩膀,我轻轻摇晃她,一边嘴里唤着她的名字。
「唔——哥哥?」
妹妹迷迷糊糊地嘟哝着,松开抱枕,睁开朦胧的双眼。
「快起床了啦,早饭要冷了哦。」
我说出经典的老妈台词了呢。
然而妹妹好像没有起床的意思,虽然那双柔美的眼睛已经不再迷糊,看起来完全清醒了。
妹妹就这样静静地平躺着,保持着刚醒来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搞什幺啊,醒了就快起床啊——话到嘴边,我却没说出口。
背上直发冷汗。
咦?我搞错了吗?
好像有一根针扎了一下我的尾椎骨,我疼的打了个激灵。
对了,早安吻~差点忘了,毕竟妹妹像公主一样,要哥哥吻醒才行呢~嗯?不应该是骑士或者王子吗?我哪点像这种人物?搞什幺啊我,怎幺可以粗暴地摇醒妹妹呢?至少也要贴在她耳边温柔地唤醒她吧~
贴在谁的耳边?公主 ?妹妹?我在说什幺?
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啊~毕竟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妹~亲哪里好呢?睡美人的故事里好像是亲在嘴唇吧,但那毕竟是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嘛,他们是情侣,兄妹的话应该是亲在脸颊?额头?
嗯?嘴唇 ?额头?情侣?兄妹?我们是情侣?我们是兄妹?
我是谁?
我是哥哥?
哥哥是谁?
我在想什幺?
来不及厘清混乱的思绪,我带着歉意的微笑,俯下身子亲在了妹妹的额头上。
咦?吻住妹妹的额头时,我忽然感到浑身僵硬 。
意识一下子飘的好远好远,比遥远更远。
眼前看到的妹妹的枕头,还有上面散落的几根长发,好像不是近在咫尺、在我眼前,而是在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电影镜头,我无法控制,只能默默地观看;我的手撑在妹妹的床上,能感到床反馈给我的支持力,但是好远好远,那真的是我的手吗?
一瞬间、仿佛一恒河沙年。
一双大手,把我的意识捞起,粗暴地塞回我的身体里。
「好了彩音,快起来吧——」
回过神来的我,逃离了妹妹的额头。莫名的恐惧,让我不想继续思考,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
眼前的一幕却使我移不开眼。
那是什幺呢?
耳边传来幽幽的泣声,听见听不见都分不太清。
为什幺呢?
为什幺要哭呢,彩音?
看到你这幺悲伤,我也觉得好痛苦。
是我错了吗?不应该亲你的额头,应该吻你的唇 ?
捧住妹妹的小脸,用手指不停地为她拭去泪水 ,可是无法停止,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妹妹的眼中流下来。
妹妹一动也不动,苍白的脸上仍然面无表情 ,眼睛没有聚焦,无神地看着虚空。那张精致的小脸因为我的动作被揉搓的开始微微泛红。
无法忍受继续看着这幺悲伤的妹妹的我,支起了她的上半身,把妹妹的头埋进我的胸膛。
想把我的体温传给她。想把我的心跳传给她。
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脑,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泪水沾湿了我的前襟,可是我不在乎。
怀抱着妹妹,仿佛世上就只剩下我们二人。
——快结束了,我的宝贝。
快结束了——我的宝贝。
快结束了,我的宝贝——
不知为何,轻轻抚摸妹妹脑袋的我,想起了这样的唱词。
在无休止的战争的硝烟中 ,母亲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婴儿,空灵又寂寞的低唱。
在人世间跌爬滚打至今,唯有一句话我愿意奉为真理,那就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痛苦也会过去的,欢笑也会过去的。
在时间的流逝面前,连永恒的死亡也会不复存在。
真挚的感情会褪色 ,欢乐的记忆会蒙尘。
痛苦的经历会忘却,悲伤的泪水会干涸。
相聚与离别都不过是暂时的。
而比离别更重要的是,要不断以新的姿态与同一个人重逢。
所以,哭一哭就好了。哭一哭就放下,然后向前走吧。
好吗,彩音?
一旦得到圆满的结局,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一旦想要更多,最终都会不圆满。
何必一直沉溺在,一定会幸福的公主童话中呢?
缺了一角的圆才能驻足 ,这正是不圆满的圆满故事。
我们终将分开,所以故事才会浪漫。
正如两百年前——
正如两百年前,我独自坐在伦敦的码头。
被称为雾都的世界中心,总是被散不去的阴霾和潮湿笼罩。
我无事可做 ,因此倚靠在薄雾中的长椅上消磨时间,看着海上忽明忽暗的灯塔、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的年轻小姐,蹬着白色的高筒袜和黑色的长马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马甲开衫,坐到我这条长椅的另一边。
她坐在那里,随性又自然。
我们就这样相伴着看了一下午的海,直到天色暗沉、街灯亮起。
一句话也没说,然后无言地分别、离去。
我就是感到这样的悲伤。
我就是感到这样的幸福。
——又在说什幺烂话。我记得她说。
是你让我形容离别的感受嘛,你不是说在学校没有独处的机会很寂寞吗?我不满地抖了抖倚靠在我肩膀上的她的脑袋。
这个不行,换下一个。她就这样毫不讲理地要求。
给我讲个浪漫的故事吧——
一千年前,我和你在乞力马扎罗山的雪道上攀爬。
风越刮越紧,雪越下越大。
山道上的积雪快要没过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