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社交软件上发出长文咒骂『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严肃的教师在被叛逆的亲生孩子反抗后,可能会暴怒地挥手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脸上,哀叹自己教育失败;在所有邻居眼里开朗的小女孩,也会在独自一人的夜晚埋怨着总给自己压力与约束的母亲,暗自希望对方早点去死好给自己自由。
他们是品德败坏的人渣吗?不,实际上只要过去一个晚上,他们还是那些人人都会称赞其优秀的好人。
和男友和好后的温柔化妆师对自己的情绪过激羞愧不安,删去了所有留言并发文致歉;失手殴打了孩子的严肃教师垂下头来,自责地向孩子说了对不起,抱着他乞求谅解;心情平复的小女孩回想起了母亲对自己的好,决心尝试着通过交流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
昨晚的污点、恶行,只是他们人生那张纯白的纸上几不可见的小小污渍而已。在人类这个群体里面,这些人称得上正直、善良,令人钦佩。
人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宛若某部电影里所说的那样,只需要糟糕的一天,就可以把一个好人变成一个疯子。
对于七草日花来说,那确实是个再糟糕不过的晚上。在半常驻节目的庆功宴上,酩酊大醉的监督哈哈大笑着当众打趣她,认为她比起偶像不如转职当个搞笑艺人;当她满腹牢骚回到练习室打开房门的时候,听到声响的组合搭档美琴却下意识地叫出了她那个前搭档的姓名;在她失魂落魄逃出事务所门口之际,又绝望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弄丢了刚刚发下来的、装着一个月打工工资的档案袋。
半个小时之后,制作人是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巷子里找到的她。她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面前摆着绝对不该是她这个年龄能够买到的、几罐空了的啤酒。
主动抱住了男人手臂的少女,在酒精的作用下,红着眼睛嘶哑着嗓音提出了希望对方带着自己永远地消失。
事情发展到这里,或许也只不过——虽然这样说非常古怪——是一个噩梦般的日子罢了。只要过去一个晚上,意识到自己醉酒后乱说话的监督会诚恳地跑过来当面致歉,实际上完全没有恶意的美琴会一边对她露出无害的微笑一边邀请她一起练习,而那个弄丢了的档案袋,也会轻而易举地被在事务所的沙发上找到。
那一刻,只要这个被称作『制作人』的男人口中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又或者慌乱的打太极,又或者无言的拥抱,事情也许就会往正常的轨迹发展——
——然而,仿佛上天开的一个玩笑,男人并没有做其中任何一件事。他沉默着俯下了头吻住了还在哭泣中的女孩的唇,然后就这样把女孩公主抱了起来,往车的方向走去。
当社会这辆火车上相邻的两个部件同时戏剧性地产生了故障的时候,命运便被引导向了所有人都未曾思考过的未知方向。
那个晚上,他和她坦诚相见了。
那个晚上,他带着她私奔了。
==============
「喂。」
「嗯?」
「你说,姐姐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将脑袋靠在了车窗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蹂躏着手上被用过了的粉色避孕套,日花的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有提问的味道。
「叶月啊」在等候红绿灯的过程中无聊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的悠二拉长了声音,扭了扭脖子,「估计和往常差不多吧,那家伙。坐在事务所里戴着眼罩补觉,有电话来就像诈尸一样跳起来满面笑容地接电话之类的。」
「呜哇,真亏你能那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啊。乐观到中江兆民都会感到敬佩的程度呢。」
「能和知名哲学家相提并论还真是令鄙人荣幸。啊,可以抽烟吗?」
「敢抽我就把手里这东西塞你嘴里。」
男人从口袋里掏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悻悻然地收了回去。似乎终于厌倦了玩弄黏答答的乳胶制品,少女一脸嫌恶地把避孕套丢回了地上,在车座套上擦了擦手。
「你呢?觉得你的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谁知道。或许在警察局焦急地打听着某一辆原本应该是公司用车却被用来私奔的SUV的去向吧。」
「诶——这么快吗。」
「那可是七草叶月哦,那个万能超人。」
「倒也是。」
绿灯亮起。男人停下了敲击方向盘的手指,踩下了油门。
场景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坐在后座的女孩焦躁地盘起了腿,来回摇摆起了身子。通常这种情况她会选择刷刷手机来熬过,但不幸的是,出于不想被联络到、决心与过去诀别的目的,两人的手机早在昨晚就统统丢进了河里。
——按照那些恋爱电视剧里的剧情,无辜地成为手机回收厂的一般是大海。但实在太远了,只能就近找隅田川将就将就了。
「啊——啊,好烦——」
打开了转向灯,男人瞟了一眼后视镜,转动方向盘开始变道,一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怎么了,觉得后悔了?现在回头说不定还得来及喔?」
「哈?才不是,只是不想那么快就被抓到而已!」说着明显言不由衷的话,日花抱着肩膀,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再说了,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某个犯罪者回去可是只有被抓进监狱一个下场!」
「嘛,嘛。其实没必要那么焦虑的,日本的警察还没有高效率到那种地步。」各种意义上处于不妙境地的悠二仍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从头到尾叶月那边得到的消息也只有你发的那条『对不起我们私奔去了』的短信。对象含煳不清,事情模煳不明。就算把我和你同时下落不明无法联系的现状报告上去,整个事情也很难定性为案件,多半会被劝说回去多等几天看看情况吧。」
「」
「至于事务所方面也不用太过担心。本来就是算上社长一共五个人的小事务所而已,美琴也是干了很多年的老手了,他们三个的话不会有问题的。最多出行方面可能得头疼头疼了,毕竟车被我们借走了嘛,哈哈哈。」
眼神复杂地从后座看着甚至有闲心笑出声的男人的侧脸,日花抿着嘴唇,失去了言语。
一年前那个固执莽撞、行事过分到把对方骗进小房间用『你不答应我就喊非礼了』威胁制作人也要成为偶像的她,凭借着绝对的努力与奋斗,通过了那个象征新人偶像最终目标的W.I.N.G大赛——但那就是她偶像生涯的顶点了也说不定。在名为舞台实力的战场上,她完全无法和自己的搭档相提并论。嘲讽的是,最终更火的却是她而不是美琴,其原因是自己那自来熟的性格与综艺上面的天赋。
接下来的发展因此变得理所应当:来找自己的工作全是些需要嘉宾炒热气氛的综艺节目,她不断地被安排到场上做些搞怪的事情,与那些正宗的搞笑艺人们互动打闹。她做的很好,好到她产生自我厌恶的程度。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偶像』,也不是她渴望的结局。似乎没有人认可她在舞台上的闪耀,只是希望看到一个长得还算好看、挂着偶像名头的普通女孩,在摄像头的前面说些有趣的话题供他们大笑着打发时间而已。
完全陷入恶性循环僵局的偶像事业,怎么追赶都无法触及、就连走进对方心里都做不到的组合伙伴。各方面的压力已经折磨了她很久,最近甚至到了无法入眠的地步,乃至影响到了她打工贴补家用的节奏。至于那份丢失的工资,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那一刻,她在人生的道路上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