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着陈静那张不进油盐的脸,灌了一大杯水,说:“我那可怜的弟弟要是当初听我一句劝,就不会娶你妈,就不会最后落到……”又是这番话,陈静咬紧腮帮,手扣着膝盖,强迫自己不要和她争吵。
“算了算了,说了你又要跟我发脾气,”姑妈突然缓下了音调,没再继续念她,边收拾东西边说:“送我去车站。
”“车站?”陈静讶异于姑妈炮火的戛然而止,连忙说:“您今天还回去?”盐城距离姑妈家、也就是陈静老家,需要坐四个钟头的动车。
陈静没想到姑妈今天还会回去。
“嗯。
”姑妈看了眼时间,点点头,说:“家里还有活要干。
”姑妈买的车票时间紧,陈静只好叫着裴轸开车一起送。
“我和陈静说点话。
”刚到车站,裴轸正准备下车送,就被姑妈制止了。
姑妈拉着陈静走到进站口的一边,说:“婚一定要离。
”陈静正要开口,姑妈立马抬手打断,继续说:“这个事情必须听我的,你是在感情用事。
你之前说他会醒,要等等,现在我们已经等了两年了,不要再继续糟践自己了。
”陈静闷着脸,不说话。
姑妈用力捏了捏她手,语气不复下午的尖利,满是劝慰:“陈静,你要为自己想!”“还有,”姑妈扭头望了眼那辆山地车,低声说:“你在家怎么能穿成那样呢?就算他是裴劲扬的父亲,你也要注意一点啊,怎么能不穿胸罩就在家里晃!”陈静没想到姑妈会说这个,脸通红得说不出话。
姑妈瞥了眼时间,离发车时间越来越近,话也说得更急促了些:“十几岁的时候还知道防人,现在二十几岁了怎么就活回去了。
这种独了几十年的老男人,多防着点没错!”陈静被说得脸更红了,一双眼只敢盯着脚尖看。
姑妈要进站了,拉着她手继续嘱咐,走到进站口突然又停了下来,在那个背来的大包里翻找着。
“喏。
”姑妈终于找到,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被包了好几层塑料袋,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快拿着,”姑妈强塞进陈静怀里,说:“怎么把自己生日都忘了!”陈静被说得一愣,看了眼手机,日期并不对。
她又细细看了眼,正好看到日期下方的那行汉字,今天是她的阴历生日。
阴历生日难记,陈静从来不记。
姑妈摸了摸陈静的头,说:“姑妈没本事,送不了你什么好东西。
但是,陈静你是有本事的人,你不能这样过日子啊。
”说完,姑妈便票检进了站,落陈静一人站在原地。
陈静拨开塑料袋,一层一层,套了五层,里面装着的是她最爱吃的杏仁酥,姑妈亲手做的。
末伏-真陈静捧着那盒杏仁酥坐在副驾,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裴轸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亦是无声。
周末这个时分,正是拥堵,两人到家已过晚饭点。
裴轸问陈静想吃什么菜。
陈静摇摇头,指了指怀里的杏仁酥,说她吃这个就行。
裴轸点点头,转身又去厨房忙碌了会儿,端了盘果切和杯牛奶放她手边,让她也配着吃点,自己随便煮了把面,和着中午的剩菜一起吃了。
杏仁酥小小一块,但十分扎实,配着牛奶,几块下肚,陈静便已有饱意,但她没有就此打住,继续又吃了会儿,待到腻味了才停下。
裴轸见她已瘫坐在沙发上,没有继续进食的意向,走了过来,端走她面前还剩残余的餐盘与杯子,去厨房清洗。
裴轸背影沉默,两手不停动作,只听得见水流声和器皿之间碰擦的动静,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你们商量的是什么时候?”
裴轸做完手里的活儿,坐到陈静斜侧的单人沙发上,问。
“嗯?”陈静正看着综艺,突然被问,一时没明白裴轸的问题。
“你们计划什么时候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裴轸又更详实地重述了一遍。
“起诉什么?”陈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倔着一张脸,她就是要他一字一句讲明白。
“起诉离婚。
”裴轸知道她在置气,依旧由着她,仔细回答着她。
“我不要。
”陈静撇过脸,不再看他。
“为什么不要?”裴轸却紧追不舍。
“我就是不要!”陈静已显不耐,音量渐高。
“为什么就是不要?”裴轸死咬不放,非要答案。
陈静不再理他,站起身就要离开,脸色难看。
裴轸抓住她手腕,没让她走,继续问:“为什么不要?”陈静梗着脖子不低头,盯着墙不看他,紧闭着唇,就是不说话。
“为什么不要?”裴轸站起了身,挡在她身前,拽着她手,力气不小,震晃着她手臂,说:“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解除夫妻关系?”陈静手腕被拽得难受,她甩着胳膊直呼疼。
裴轸却没理会,手上的力气又添了几分,逼迫着她看自己。
“为什么不愿意?”裴轸手撑住陈静身后的椅背,将她圈在自己身前,不让她躲避分毫。
裴轸直盯着她,眼锐利,似鹰隼,压迫感极强,陈静有些喘不上气。
两人僵持,裴轸又说:“因为你还没放下他?”陈静瞳孔微动,转过头不看他。
“因为你心里还有着他,”裴轸捏住她下颚,强行将她脸转回来,说:“所以你不愿意和他解除夫妻名份,是不是?”裴轸此刻的语气放缓,不似方才明锐,但却像把刀子,将陈静的心脏割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裴轸无视陈静眼底蓄满的泪,继续问:“那我呢?”声腔飘渺,像片羽毛,一不注意,便飘走了。
“那我呢!”裴轸又重复一遍,这次字字着力,每个音节都像是从身躯深处发出来的一样,他捧着陈静脸颊,说:“我是什么?我在你陈静眼里是什么?”陈静嗫嚅着唇瓣,说不出话。
“我是什么?是你无聊时的消遣?你的安眠药?你的性爱玩具?”裴轸步步紧逼,持续不断地轰击着陈静。
“还是……”裴轸声调突然弱了下来,他低垂下眼皮,吞咽了几下,喉结滚动,喑哑着嗓子问:“还是……我只是裴劲扬的替身……”陈静倏然心口一空,瞳孔震颤,压在眼眶的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裴轸依旧低垂着头,没去看她,又问了句:“你夜夜站在阳台,到底看的是他还是我?”声色低沉,了无生气。
末伏-争对,你就是裴劲扬的替身。
你就是我在这无边炼狱里,拖下来陪葬的人。
陈静本该这样说。
但,她突然说不出口。
她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将自己的痛苦全报复出来吗?她怎么会开不了口?陈静看着眼前这个脑袋耷拉、消沉意志的裴轸,她那些本该脱口而出的话,全都堵在了胸口,撕扯着她的心脏。
她此刻,为什么会更痛苦?裴轸缓缓抬起了头,他望着她,他还想问、他还想说……他想说,不是他像裴劲扬……是裴劲扬像他,明明是裴劲扬一直学着自己的样子……可,又有什么意义。
裴劲扬只是无意识地睁了下眼,就足已让她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