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石岳到阿尔比的时候,我却早就到了,我多少还是近一点儿。我迎着他,紧紧地拥抱。我想起洋葱那个古怪的比喻,旷野上的这个人儿,拖着大大的鸡巴,穿过半个地球来找我了。我把头埋在他宽厚的胸里,有点感动,也有点调皮地问:“咋啦?这么着急就来了?想干我呀?”
他看着我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头,和呼着热气的嘴,说:“不。我想你。”
然后我俩出了站。因为是临时的行程,所以我们俩都没做什么计划。石岳查了查手机,说这个阿尔比就是有个大教堂,似乎挺出名,我们不如去看看。
我说好啊好啊,然后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他说哎呀错了错了,是这边这边,我又被他牵着手,蹦蹦跳跳往回走。
我们穿过一片安静的居民区,街边很多错落的红砖小房子。我们又穿过了一个大草坪,洒水机还在洋洋洒洒撒着水,造出了几道人工彩虹。我们又穿过熙熙攘攘的市政厅广场,里面是一年一度的嘉年华。小孩们喧闹着,摊位老板兜售着一欧一枪的气弹射击,能骗一个是一个。
然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大教堂门前。据说是五六百年前的大教堂,却是用和居民楼一样的小小红砖制成。两个塔楼是很高但却没有哥特式的尖顶,因此完全没有那种刺破天空的气势。
我说:“好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大教堂呢。”
石岳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我说好,然后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进去。入口处不让带食物,所以我们把买的星巴克放在门外。
大教堂内却别有洞天。外表看不出,但实际却有着极为高大的哥特式式穹顶,营造出直达天际的恢宏感。地板是黑白棱格纹的,颇为简洁大方。而平视看来,是两排极为精美的天使和圣徒雕塑,整整齐齐地,一直延伸到目力尽头,是座极为金碧辉煌的圣殿。而大厅里,每隔不远就有两条竖着的大理石纹路,吸引着游客的目光往上,直到在数十米上空的巨大穹顶交汇。穹顶却是整座大教堂的精华所在,天蓝色的底纹上是金色镶边的鸢尾花纹章,和错落各异的领主勋章,中间又满满地绘着无数的天主教壁画和雕塑。而圣殿上方的穹顶,更是连大理石纹路都镀了金,仿佛宣誓着天主的无上荣光和光芒万丈。
我说卧槽,这个大教堂好漂亮,好牛逼。外面看起来平平常常,普普通通,里面却如此恢弘,简直如人间天堂一般。
石岳也似乎被吸引住了。他久久地盯着穹顶,一言不发。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非常非常久远的,似乎是上辈子的往事。许久,他突然开始念一首诗:
谁曾在良心的床上安睡 谁曾是白云和远游
天堂如此广大而空虚 至高的幸福谁人得享
主的侍女在谁的怀中 谁曾携妻带子
在天界的草地上徜徉 像走上故乡
我拍拍手,夸赞他道,不错啊,主人,你写的啊?
然后又拍怕他的肩膀,不能够吧,该不会是千里迢迢来见奴儿之前提前背的吧。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外表普普通通,内心却如天堂的人吗?”
然后他流泪了,我还第一次看见这个傻子哭。
他带我找了一个后排居中的位置坐下,在这布满淡蓝底金色鸢尾花纹章的巨大哥特式穹顶下方,他开始给我讲述一个丑小鸭的故事,一个似乎来自异世界的故事。
他跟我讲述一个小丫头和他在领书的第一天撞了满怀。
他跟我讲述实习的趣事,讲女老板卡在广场里的高跟鞋。
他跟我讲大嵛山岛的余晖,和那个俏立风中的美丽女孩。
他跟我讲那一间小小的屋子,和两个人挤了很久的单人床。
他跟我讲那间有烟火气的火锅店,讲小丫头说,故事结束了,总要想想开头。
我也哭了,陪着他哭。
他就一直讲,我就一直哭。
十二点的唱诗班进来,我们陪着站起来和虔诚的信徒们一起做了弥撒,尔后他接着讲。
两点的教堂管风琴响起,我们听完高亢又浑厚又响彻云霄的古典音乐,尔后他继续讲。
最后,他终于讲完了。
(相关故事,参考本人另外一篇拙作云山乱)
我回味着他的故事,缓缓地说:“这是个真事儿,还是你写的?”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像是一个梦,有的时候又觉得是我上辈子的事情。”
我问他:“那你在上辈子里,那么多女孩,最后的最后,你最喜欢谁?林千茜?”
“对。”
我又问他:“那在你这辈子里,那么多女孩,你最喜欢谁?”
“你。”
我又哭了,却哭得很开心。抹了抹眼泪,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请个导游转转吧。
导游却是个懂法文的中国人。他带我们逛着,讲着基督教的典故,讲着教皇当时修建这个大教堂,尤其是这个恢弘无边的穹顶,花了多少人力物力。然后在圣座前讲述里面十二门徒塑像的故事,然后又转了出来。
我们跟着导演缓缓踱步。转到主座教堂穹顶正下方,我却看到了有一个雕像似乎和其他天主教雕像不太一样。他衣衫褴褛地佝偻着腰,踩在一个柴堆里。灰色的大理石纹理勾勒着类似烈火的线条。我看了一会儿,问导游,这个是谁啊?有什么典故?
这个雕塑似乎从来没有被人问过。导演也是看了良久大理石墓碑上的介绍,说:“啊,这个是这样的。阿尔比这个地方,原先一直有个几十万人的苦行僧教派。天主教教皇呢,一开始想收服他们,但没成功。就征召十字军以泰山压顶的态势,把他们全部都屠杀了。在城破的这一天,就有这名苦行僧,还恪守着他的道义,不肯屈服,最后一把火把敌人和大教堂都烧了。”
“现在的大教堂,是后来重建的。重建的时候呢,教皇感于这个殉道者的忠义,虽然他信奉的是异端,但仍然把他的尸骨埋在这里,供后人的瞻仰。”
我听了,久久默然不语。光明万丈的大教堂,却是在异端殉道者的尸骨上建造的。而在那名殉道者看来,这座光明万丈的大教堂,却是黑暗暴虐的侵略者。
我紧紧地握着石岳的手。异端,异端。
石岳,我,洋葱,南宫茗,奶盐,我们羞耻淫荡堕落的事情,在爸妈面前,在同事们面前,也是异端吧。我又想起弟弟的事情,和家里的事情,沉默不语。
可是我们自己很快乐啊。我们享受的是自己的肉体。我们没有侵害任何人。又有什么错呢?
我又想起那个旷野上的比喻。旷野上,有的人过来交换食物,有的人载歌载舞,而我和石岳,从天的两头赶来,肆意地挥洒自己最纯粹的肉欲,又有什么错呢?
我又想起洋葱姐姐的话,眼里有点泪水。他的鸡巴,就像是长在我的逼里的啊。我只是呼唤他回来,这又有什么错呢?
主人就是我的天堂,我愿意全心全意的侍奉他。这就是我的道。
我追随着我的道,我们乐在其中。可是为什么要把世俗的枷锁,光明万丈地压在我们身上呢?
我们是异端,但如果非要把看似光明万丈的大教堂建在我们的尸骨之上,我愿意殉道。
接着我又听到石岳问导游:“这个殉道者墓碑上刻的字是什么意思?”
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