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开始许愿。
口中的声音似乎有些跑调了,周含星依照着心里滚瓜烂熟的曲谱唱歌,思绪却渐渐不在歌上。
烛光的映照下,男人优秀的面部轮廓尤为突出,过了今天就34岁的男人,光看外表却跟二十多岁的人一样,以前总有人把周礼昂认成她的哥哥,她反驳说不是,对方就会继续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只有在这时候,周含星才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爸爸。
歌很快唱完了,闭眼许愿的男人悄然睁开了眼睛,周含星看到了他漂亮的桃花眼中跳动的烛火,下一瞬烛火被他吹灭,室内黑了下来。
周礼昂长臂一伸,打开灯:“好了,吃吧。”
“噢。”
只有两个人的生日算不上热闹,但父女二人都没觉得有什么。
在周含星还没来到周礼昂身边时,他以往的生日要么是和其他朋友凑在一起过,要么是他自己凑合着过。
后来小丫头来了,他还记得她来之后自己的第一个生日,是带着她去和一堆朋友吃饭的,期间小丫头没表现出来什么,但是等回家后就开始数落他,问他为什么不吃蛋糕,也不许愿,只知道和那些人喝酒。
奶声奶气,却凶巴巴的。
那之后他的生日就都不出去过了,而是和女儿一起像小时候一样买个蛋糕回来,然后在周含星跑调的歌声里,闭眼许个愿。
或许两个人一起不够热闹,但却让他感到许久没有过的归属感。
正吃着饭,手机显示新消息进来了一条,周礼昂点开,是邬尧发来的一句生日快乐,还有一个两千块的转账。他眉毛一挑,顺手收下了,虽然钱不算多,但他是不会推脱的。
这边刚收下,邬尧又发来了一条消息:[算我和月月一起给你的。]
[leon:你那句生日快乐也是和她一起给我的?]
发完,那边显示对方输入中,但最后什么都没发,倒是邬月的消息框发来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笑了一下,跟她说:[让你哥别太小气,一句话都不让你给我发。]
邬尧是周礼昂最好的兄弟,两个人从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到现在,邬月是邬尧的妹妹,也不止是妹妹,但年轻的时候周礼昂不知道,还头铁地追过人家,最后被邬尧暴打一顿,并严格限制邬月跟他接触,除非有要紧的事。
周含星见他看着手机笑,皱眉问:“笑什么?”
“没什么,”周礼昂放下手机:“对了,说到礼物,你这次给我买什么了?”
“……我刚刚有说到礼物吗?”周含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敲螃蟹:“没买,哪有中年人管学生要礼物的?”
周礼昂额角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地把她手里的螃蟹拿过来:“你叫谁中年人?”可怜的螃蟹被他狠狠敲了两下,然后熟练地“肢解”,剥下蟹肉推到她面前。
周含星偷笑着不说话,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剥蟹服务。
饭吃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周礼昂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回到房间后打开灯,暖光灯亮起,他看到一个黑色的盒子静静地摆在白色的床头柜上。
说意外倒也不意外,他笑着摇摇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瓶没用过的牌子的香水。
周礼昂已经很久不喷香水了,以前常喷的味道用腻了,新的又懒得去找,没想到周含星难得细腻,送了他一瓶。
他打开后喷在手腕内侧试了一下,一丝透着酸和凉的辛辣感在空气中迸发,细闻之下,嗅出了醇厚芳香的苦感,还带有甜味的尾调。
小骗子,还挺会挑。
三、过往
周含星睡前习惯性地刷了刷手机,先去朋友圈给颜宛彤和方璇的火锅合照点了赞,然后刷了刷短视频,刷到眼皮有点沉的时候便准备放下手机,但手指一滑,滑到了下一个视频。
视频内容很常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在跳手势舞,但视频下方还伴随着“你可能认识的人”的字样,周含星盯着女生的脸看了一会儿,依稀可以看到熟悉的影子。
像是她的表妹,她舅舅的女儿。
困意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点开女生的主页看了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条和家人合拍的视频,是她的舅舅舅妈还有外公外婆。
周含星发着呆,视频就这么一直循环播放,直到她神游到了某段有些痛苦的记忆,才回神关掉手机,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好久没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了,当然,她也不想听到。
周含星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她没有爸爸,记忆中的妈妈身影也很模糊了,但她还记得妈妈的名字,她叫贺依雪,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好像从没对自己发过火。
她小时候常常想,就算没有爸爸,有妈妈爱自己也是很好的,可这已经是她失去妈妈后的想法了。
那时候她马上要过七岁生日了,某天一直没等到妈妈下班来幼儿园接她,知道夜幕降临,才匆匆赶来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接自己,老师不让他带她走,他解释说他是自己的舅舅,妈妈出车祸了,只能他来接她。
周含星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却记得最后见到妈妈时,她罩着一层白布躺在床上,她哭着想去拉下来
,但其他人死死按住她不让她动。
再后来,她就被带到了舅舅家里,那里没有妈妈,只有从未见过面的舅舅舅妈,外公外婆,还有小她三岁的表妹。
这些人对她并不好,不会给她买零食,肉菜连一筷子都吝于分给她,她睡的床又小又硬,甚至连表妹抢她的东西,他们也会指责她不让着妹妹。
可妹妹抢的,都是妈妈给自己买的。
那个时候周含星会委屈地哭出声,可她的眼泪没有用,反而会让这些人更烦她,舅妈更是会使劲点她的脑袋,骂她:“哭什么哭?我们虐待你了啊!要不是还找不到你那死爸,我们才不愿意你这个拖油瓶!”
爸爸?可她不是没有爸爸吗……
周含星七岁生日的前一个星期是表妹的生日,舅舅舅妈给表妹买了一个很漂亮的蛋糕,外婆准备了一条漂亮的小裙子,他们给她点上蜡烛,让她许愿,给她唱生日快乐歌。
妈妈以前也是这样的。
可周含星这一年的生日没有人庆祝,他们像以前一样吃完了饭,什么都没说。
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他们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还天真地想着万一他们只是不知道呢,可当她鼓足勇气,拉住外婆的衣服叫她时,得到的只有不耐烦的推搡。
她想,应该没必要说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个雪夜,舅舅舅妈回来的时候找到她,难得脸上带着笑,说找到她爸爸了,等明天就把她送去爸爸那里。
周含星看着他们的笑,内心异常恐惧,这就好像即将要被卖给另一户人家的感觉,哪怕对方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她从没见过,或许他也跟这些人一样,只会觉得她是拖油瓶。
外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说她的爸爸家里很有钱,去了可以买很多零食和漂亮衣服,说明天她要在对方面前说舅舅一家的好话,说她以后出息了千万不能忘了外公外婆。
怎么会忘呢?她想,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忘。
那天夜里她被渴醒,想出去给自己找杯水的时候,意外听到了舅舅舅妈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