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在她面前保持着曾经的姿态——理智、从容、不在乎。
他忍耐着想要看见她、抚摸她、亲吻她的欲望,忍耐着对她如野草般疯长的在意,就像他曾经忍耐着裴府繁复的规矩,忍耐着经史策论权谋治术的无聊,忍耐着父亲的严厉和疏远,忍耐着母亲因为父亲的妾室而歇斯底里的情绪,忍耐着对沉月音超出友谊的感情。
他一向很擅长忍耐。
长久的忍耐会消弭一切看似浓烈的情感。他借此耗尽了幼时对父母关爱的期待,也耗尽了对沉月音的向往。再湍急的流水汇入深潭,水面都是平静的。他相信,一切汹涌的流水最终都会退去,只留下沉静的深渊。
人的感情都是暂时的,利益才是永恒的。所以父亲和母亲维持着貌合神离的婚姻,所以皇帝不顾与沉月音青梅竹马的感情而另立皇后,所以每一个人都认真经营着自己的假面,让这无趣至极的戏台子不至于暴露出本来荒芜的面目。
他渴望真实,追求真相,却又害怕真实,掩盖真相。他鄙视如父母一般毫无感情的政治联姻,唾弃如父亲一般朝三暮四的人,却又逃避对已经是自己夫人的胡姬产生的感情。
他看清了自
己的矛盾,看清了世间规则的荒谬,却又深深地束缚于其中,不得跳脱。他会忍不住想,为何人生而便分三六九等,明明出身是人无法决定的,却又为了避免麻烦不去创造一个有胡人血脉的孩子。他也会想,凭什么当今皇帝无才无德,猜忌成性,而能随意驱使任何一个比他更加聪慧的人,一句话便决定他们的命运,却又在每一条命令下达时领旨谢恩。
世界的荒诞经不起细想,他身在其中,只能按捺住每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遵守着世人都在遵守的规则。
胡姬正在向他解释她不想喝避子汤是害怕身体变差,不是妄图诞下孩子。她笨拙地去试图修复他的冷落,漂亮的绿眼睛渴望地看着自己,询问能不能让她把她的狸奴找回来继续在裴府养着。
裴世存的心又控制不住地软了一下,但是他移开了看向胡姬的目光。
“不行,回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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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威胁
半个月过去,宋洛脚上的伤总算痊愈了。
裴世存拒绝了她的恳求,金丝的去处她只能另谋他路。
养在周府肯定是不行的,周瑾成很可能会拿金丝作为把柄要挟她,她不放心。
麻烦淳华帮忙放在她家里养也不现实。
最好是能养在云来客栈,掌柜是埃里因的人,金丝是埃里因送她的,掌柜也知道金丝的存在,若是能放在那里养就再完美不过了。她不知道埃里因那边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金丝养在掌柜那里,她还能借着看金丝的由头去和掌柜通通气儿。
淳华一直在她身边,找周瑾成要回金丝,然后再拿去云来客栈养着,这样大的动静是瞒不住她的。宋洛索性让她帮忙去周府捎信,在她去卖宋洛绣好的手帕的时候。
淳华知道金丝是裴世存丢掉的,这些自然都会瞒着裴世存。
宋洛一大早就惊讶地同她说收到了金丝在周府的消息,因为醒来时看见了压在窗台上的纸条,还把纸条拿给她看。淳华虽然不识字,但是她觉得此事夫人没必要骗她。
只是这事很是蹊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蹊跷,半个月没信儿的金丝忽然有了疑似的下落。夫人也是一脸奇怪的样子,但是关心则乱,她还是决定写信去周府问问,还把那张纸条也放进了信封里,央她帮忙送一送。
她办完其他事情就去周府送信了。
金丝果真在周府!
淳华把信递上,周府很快就有人把她请了进去。
她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那里种着一大丛木槿,已是初夏,粉紫色的木槿花星星点点地撒在绿色的灌木丛中。
灌木丛里有一点若隐若现的橘色在动,接着一只爪子露了出来,使劲扒拉起一朵木槿花——那是一只狸奴。
紧接着,一名男子从院子的主屋里走了出来,旁边跟着刚刚把自己带进院子然后进屋通报的小厮。
男子把在灌木丛中玩得不亦乐乎的橘色狸奴抱进自己怀里。
淳华看见了狸奴的全貌——橘色的毛发、绿色的眼睛,只除了脖子上没有戴小花绳,活脱脱就是金丝的模样!
“这是不是你家...夫人的狸奴?”男子开口问。
男子衣着华贵,身份应当不低。
“金丝?”淳华试探着叫它的名字,狸奴耳朵动了动,眼睛看向她,“喵喵”地叫了起来。
淳华欣喜了一瞬,但她对男子还带着对于上位者的恐惧,于是跪下行礼后,故作镇定地压下嗓音中的颤抖:“回大人的话,这正是夫人前段时间丢失的狸奴。”她不知男子的身份,喊“大人”是最找不到错处的。
“哼,叫什么大人,小爷是周府二少爷,不是什么所谓的‘大人’。”那句“大人”让周瑾成想到了裴世存,心里又不免开始冒酸水。
“二少爷恕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淳华战战兢兢地磕了个头。
“行了行了,起来吧起来吧。”周瑾成颇不自在地叫起了以为大难临头的小丫鬟,接着进入了正题,“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想把这狸奴要回去,就在明日未时去雨花楼等着。不要走漏了风声,你弟弟不久之前刚生了场病吧。”
这周二少爷竟然在赤裸裸地用她的家人威胁她!淳华心下叫苦,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叫夫人过去是想干什么?
她面上恭恭敬敬地应是,一出周府便急忙朝裴府的方向跑回去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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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偷情
宋洛用完午膳就出门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裴世存不在府里的时候出门。
昨天淳华回来禀告了周瑾成的原话后,宋洛依旧照例去向裴世存请求她今天下午的出门许可。
结果裴世存说以后想要出去不必再来找他,告诉淳连一声,再记得带着淳华即可。
宋洛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裴世存在避开她。自她受伤以来,他们几乎是十天都见不到一面的,她要留在房里养伤,他也不再过来用膳或是睡觉。即使如此她还是兢兢业业地坚持在裴世存熄灯后再熄灯,以防最后连她的月例都被取消了。
好在并没有,这个月的月例账房还是按时拨给了她。
宋洛因此松了口气,在乐得清闲的同时因为这种不劳而获有点心虚。
不过她看着重新堆起来的私房钱,这点心虚也没了。
她和淳华很快就到了雨花楼。
宋洛没想到周瑾成会选在这个地方见她。她毕竟幼时在这里长大,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楼里的装潢已经换了不知几道,但还是很有可能会碰到曾经认识的人。
她一走到门口,就有小厮带她往厢房去了,应当是周瑾成提前安排好的人。
淳华看起来很紧张,呼吸急促到她都察觉了。
宋洛知道淳华这是在害怕,都怪周瑾成随意用淳华的家人恐吓她。他的性子就如同当初见面就强迫自己一样,一如既往地恶劣。
淳华被留在了厢房外,只有宋洛被请了进去。
“别害怕,我很快就出来。”宋洛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