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入掌心,黑气一瞬间从腕肘臂肩乃至全身,然后漆黑如墨的肌肤又恢复原本
的色泽,其下隐隐透青,带着死尸般的澹澹灰紫。
至此,除了右手五指和右肩膈的伤口,殷横野浑身上下只余些许残烟,若有
似无,像是自前述两处飘来;虽不似前度全身烟绕的虚淼诡异,却透着一股强烈
的妖异,纵有人形,已有几分不似人。
「萧谏纸,武登庸!你们今儿是杀不了我的。可怜褚无明算白死啦,便是不
堪闻剑无解之招,岂能比得过毁灭诸天的末世之劫?此一圣物既能护我至末法之
末,区区束血断息,何有惧哉?何有惧哉!哈哈哈哈————」
狂笑声里,宏大的气劲四向迸开,震得墟残飞散,地掀如涌,胤野立足不稳
,几乎一跤坐倒,只耿照盘膝在地,五心朝天,苦苦与时间赛跑。
殷横野再无顾忌,靠着黑雾修复的身体虽还不能运使如初,但此时已非彼时
,他不再是走投无路的哀兵,而是手握不死奇能的胜者,一旦除掉武登庸等人,
走出此地,外面又是一片好天;凭藉圣物之能,非但长生唾手可得,改造功体、
登峰踏顶亦若等閒,今后还怕谁来?恨不得独孤弋复生、韩破凡归来,七水尘再
履尘世,一个个打得他们俯首称臣,岂不快哉!数十年来怀忧于不闻上谕的自己
,实在是太傻了。
至高无上的那一位,早把宰制苍生的权柄交给他,只是他始终没发觉……不
,非是智虑不及,这一切全是考验。
若非勤勤恳恳,为主上的大业奔走若此,以致身陷绝境,圣物岂能自行开启
,显现神蹟?说不定……圣物是设定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打开,这么说来,是我
过于谨慎不肯犯险,硬生生延开了主上的厚赐啊!我同这些蝼蚁一般见识什么?
殷横野心想。
速速清理干淨好做正事去。
可惜背叛自己的逄宫也要死。
早知便让他造一只舒适服贴的金丝手套,掩去自己右手的圣冕之证——圣物
自非「幽魔核」
可比,但赋予死物般的神军生命的幽魔核,与圣物系出同源,理解成更廉价
低劣、勉与庸凡之用的圣物亦无不可。
圣源既不可擅名,他这隻重获新生的右手何妨称作「幽魔手」?殷横野足尖
一点,无声穿越翻涌如浪的尘沙,迳取厚厚黄幕中那一抹窈窕动人的丽影。
他等不及以幽魔手攫住胤野细长的鹅颈,在那盈堪一握的白皙雪腻上,留下
属于他的青紫瘀痕——黄尘倒卷,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势若万钧!殷横野自恃
有圣源之力加持,便是同等大小的山岩坠下,亦能一击粉碎,谁知巨物凌空一拧
,竟避过了攻击,两只磨盘大的铁蹄接连盖落。
殷横野以拳相应,触手如中角质厚甲,至坚并合至韧,牢不可摧,若无圣源
之力,这下要吃亏的怕是自己,不敢再接第二记,闪身退开。
巨物轰然落地,蹬蹄昂立,嘶鸣如虎啸狮咆,如雷的吐息喷散尘霰,露出一
头魁梧得不可思议的乌骝马躯,烈鬃似电,长吻如龙,以致鞍背上的骑士虽也是
堂堂九尺的昂藏大汉,被马一衬,倒似小了整整一圈。
「不好意思,迷了下路,来晚了啊。我说下回揍人能不能约在好找些的地方
,越浦有几处我相熟的,有酒有菜还带按摩,耿盟主要不考虑一下?」
那人呸呸呸的挥散黄沙,露齿一笑,牙列齐整洁白,青髭满腮的英俊面庞与
其说是潇洒不羁、豪迈苍凉,的是嘻皮笑脸,声音口气还作死得不行,让人
直觉便想赏他一拳,却不是胡彦之胡大爷是谁?他往朱城山接应妹妹碧湖,流影
城内虽无独孤天威、横疏影坐镇,守备却超乎想像地森严,平望都的皇城与之相
比,恐怕还逊色不少。
他头一回潜入虽未暴露行藏,却无法多带一个人离开,回到耿照的老家龙口
村整补,备齐工具、制订计画,这才终于成功;再加上当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待携碧湖回到冷炉谷时,耿照已出发至幽邸备战。
薛百螣转交一封蜡丸密信给胡彦之,乃盟主临行前秘付,旁人均不知情。
薛老神君屡次向盟主请缨赴战未果,恨不得自己跑一趟,见胡大爷也不像愿
意夹带自己前往的样子,特地让他带上盟主的爱刀藏锋。
在薛百螣看来,刀毁了也就毁了,总比人完蛋强;耿照恐藏锋受损,难对邵
咸尊交代,宁可在幽邸各处藏刀备用,也不肯携神兵与战,不知该说老实或迂腐。
密信里,耿照託义兄往取一物,若能得手,须尽快送至战场,并留有在周流
金鼎大阵之外,与四极明府弟子取得联系的方式。
胡彦之费了些工夫才办好,赶到时大阵已闭,复有刀皇在大阵各处凿开了「
狗洞」,别说是外人了,就连明府匠师都不敢擅入,唯恐迷失。
胡彦之心急火燎,哪肯听劝?策马迳入,凭着策影天生的灵感与嗅觉,一路
寻到幽邸后山,赶在这时突入战场。
他巧妙地控制缰绳,抑住战意高张的策影,见不远处耿照盘坐调息,判断义
弟正在紧要处,不欲惊扰,朝武、见二人微一颔首,权作致意,翻身下马,对坐
倒在地的黑衣美妇伸出了手。
那女子美得令人摒息。
虽看不出年纪,但也不是二八年华的黄毛丫,风姿与美貌同样是倾城倾国的
地步,他马上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忽然明白小耿做的是什么盘算。
老实说他不算见过母亲。
襁褓中的婴孩尚且不晓事,哪有什么记忆?眼前的绝色丽人与曾梦见的都不
相同,他没想过母亲会是这般令人怦然心动、我见犹怜,连一抬眸都彷彿能揉碎
相思的楚楚艳妇,对耿照的「好意」
不知该感激涕零好呢,还是冲上前去暴打他一顿。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聪明来自母亲。
江湖传言,牛鼻子师父所述……尽皆如此,但侧坐于地、手按腿创,轻蹙眉
姣微露痛色的美妇人似乎并未意识到他的身份,将细嫩的小手放在他掌里,挤出
一丝少女般的纯淨笑容。
「有劳少侠。」
这不是胡彦之期待的重逢,但或许是眼下最好的,对彼此都是。
他还没准备好要面对她,以及狐异门的种种,譬如下落不明的兄长,譬如砍
伤妹妹碧湖的脸,由姑射将她炮制成刀尸,譬如在他的身份里,属于狐异门和青
帝观的认同拉扯……先这样就好,老胡心想。
「夫人客气。」
一把将她拉起,用力拿捏小心翼翼,尽量不让她的伤腿感到疼痛。
母亲的手比他想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