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喜欢不来。老妈子游兴不
减,扯上我就杀往下一个目标。
用她的话说,这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哪哪都是「诗情画意、文化瑰宝」,祖
国的大好河山,「你得多见识见识」、「开阔开阔眼界儿」。后来好像又去了师
大,其实西大老校区离师大就不远,都在市区东部那旮沓紧挨着。大学城是新校
区,在郊外,与古城墙隔条马路,西大的文、哲、史、法、艺、乐、商等院系全
在这边。但很显然, 与母亲作游,我自然是流连忘返乐在其中。
离开学还有两天,韩东给我打来个长途,这家伙已到了北航,刚开课。他问
我到平阳没。我说到了。他说杨刚和你都在西大,然后就没了音。我不知道他什
么意思,喂,喂好几声后,半晌,才听到低沉而沙哑的男声「我妈在省军区医院,
得空帮我去瞅瞅,给她说,事儿都过了,该放下放下吧」。印象中韩东跟父母关
系一直闹得很僵,高三几乎很少回平阳。什么原因,韩东没说,我也没问。
唯一能确认的,那两位前辈无非都是省里「位高权重的顶天人物」、「随便
哪位跺跺脚,西北就得大地震」,这些是杨刚的原话。而我所知道的,是韩东一
直住在平海小姨家,后者我倒见过两次,一个留有齐耳短发,干练麻利而不失娇
柔的时尚女性。
刚挂断电话,母亲洗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秀发,问谁呀。我说一同
学。她说男的女的。我当然说男的,女的谁打电话给我。
母亲「哟」了一声:「德性。」
浑厚的灯光下,笑容打她丰润的唇瓣溢出,在白皙的脸颊上荡漾开来。
母亲心情不错。
我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摸出了一支烟。
「咋说你来的。」一只手飞快而来,白生生地。
「摸摸不行啊。」我只好把烟又放了回去。但母亲还是盯着我。这就很有点
过分了,于是我也盯着她。
母亲小鼻头肉乎乎的,轻微上翘,两颊那抹熟悉的红晕在暖气烘烤下生动依
旧。当然,此行为艺术大概持续了十几秒,以我方失败告终。红着脸,我把头撇
过一边,掏出烟盒递过去,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毫无办法,母亲得意洋洋发出了
胜利的笑声。记得那天晚上,天空散满星斗, 夜色深远而明亮。我推开旅馆窗户
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人在城墙下面吹埙。恍惚苍凉的声乐中,借着那弯银白月光,
鄙人得以一睹尊容。
那人非常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棱角分明,但很颓废。他 一个人安静地站
在那个地方,朴实而淡定。像山水画介于泼墨与工笔之间的状态,蒙了一层平河
厚重的水气。
「靠,」我叫母亲过来看:「在烟霞撞得是不是他?」
母亲走到窗边,低低地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记得后来,母亲叹了口气,双手搭上我的肩膀:「长大了,妈也守不住你。」
娘俩就那样安静地站在窗前,不知怎么搞得,我突然心烦意乱。直到杨花般
的星光落满母亲肩头,我最终强忍住了转身抱紧她的冲动。
母亲回平海那天,我在地摊上买了个很小的兵马俑。磨蹭半天,我始终都没
说话。直到车子启动,我才把兵马佣塞进车窗,「还小啊你?离开家,终归会和
小时候不一样。
个子高了,迈的步也大,总不能老在原地转悠吧,」在刺鼻的尾气中,母亲
「敦敦教导」:「抬头往前走走,没准路就宽了,你觉得喔林林?」
老实说,当她用某种特定语气来表述一些事儿时,大多是做了某项重大决定。
而我又能说什么喔,我说:「妈,你知道我现在在想啥儿?」
她问想啥。我说我想起了我还欠你什么来着。
母亲向后倒,像要昏厥的样子,说:「你真是——真是——」
我说:「怕是以后没得还喔。」
母亲切了声:「那就别还了。」
楞了好一会,我只好笑道:「开车注意安全。」
这傻逼国产 言情剧桥段简直令人绝望。
*** *** ***
我的童年与大多数同龄人并无二致。儿时琐碎的 记忆中,印象深刻的,莫过
于母亲自行车的车铃声,和每次坐在母亲膝头怀里,那首百听不厌的童谣「月亮
牙儿,本姓张,骑着大马去烧香;小马栓在梧桐树,大马栓在庙门上......」后来
上了学,盼望母亲接送我上下学,便成了最开心的事情。
记得有次小学数学比赛。时间是初春。白天仍然较短,晚上很长。按照惯例,
比赛结束,我到隔壁的二中教研室找母亲,母亲没在。问了几位老师,都说,放
学后,没看到母亲。后来门卫室的老头告诉我:「你妈下了课大约半个小时后,
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她没跟你说?」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刚好陈老师路过,看到了我站在校门口,就说:
「你看看,都怪我,忙的把这茬给忘了。
她有事先回了,让你比赛完自个儿回去。」
学校离家其实并不远,大约两、三里路的样子。当时天已经黑得不像话,还
刮着风。实际上,这条路,母亲带我骑车走过很多次。从二中出门左拐,路的尽
头就是小学。在小学的路口右拐,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经过两座桥后,前面
就是正对水利局大门的那条环城路。这倒也没啥,唯一害怕的,就是第一座桥旁
边的那片坟场。听说县公安局以前在那枪毙过人。有个傻逼说,每到月黑风高的
晚上,时常有阴魂飘浮鬼火飞舞。
那天也不巧,这段路的路灯刚好坏了,气氛更显得阴森。路上几乎没任何行
人。风高月黑,独步乱坟岗,鄙人毕竟还是头一遭。
经过那片坟场时,我总听到后面还有另一双脚步声,老觉得有人跟着。猛然
回头,除了夜间那条惨白的柏油路,就坟场里几处黑森森的凸起,像女人的乳房。
前一半路,我不知道是如何走过来的。后一半,好歹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却又
猛然想起,鬼魂没有脚,又哪来的脚步声?但感觉那个影子总在,而且离我越来
越近,似乎伸出爪子要来抓我的脖颈。我禁不住脖子一缩,脚步加快,连走带跑
地往前冲。
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那个影子就会直接冲到我的脸上。后来,我也管不了
那么多,两个手背过去托着书包,狂奔起来。一直到小桥之上,我才稍微放慢了
步伐。
小桥过去的街道两边,分布着一些小商店。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晃荡,路上
映出了昏暗摇曳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