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横七竖八给母亲照了n多相,她坐石凳上拿着数码相机一翻就是
好半晌。后来,她指着其中的一张(单手抱柱,两腿岔开)说很早以前她在这儿
照过一张类似的。
「好早,七九年,那会儿这么矮。」母亲比划了一下。
「那么夸张,你说的是侏儒,畸形儿。」我笑了笑。
「跟你姥爷姥姥一块儿照的,他们就站这儿。」母亲说。
阳光充足,但山风凛冽,不时有人在我们身边转悠。当他们举起相机时,毫
无疑问会把我们作为背景囊括到他们的 记忆之中。
「你姥姥身体不好,姥爷背儿上来,气都没换一口。」
母亲叹了口气,又说:「今年都快七十了,也没坐过缆车。」
凉亭紧挨着峭壁,一眼望去郁郁葱葱,而那些裸露的岩石像是团团疮斑,异
常刺目。
「也就是去师大报到那会。」脆生生地。
远远能看到缆车,它们荡在空中,飘在淡薄的云海里,里面的人儿能否听到
风中的鸟叫?我吸了吸鼻子。堪舆家普遍认为昭陵的风水乃中国历代帝陵之最,
但我实在搞不懂「最」在哪。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后,庄严肃穆早已不复存焉。
后来娘俩骑着马在山顶合影,拍摄者是马夫,背景是连绵的大山。远处乌云
压顶,那坨灰色的铅块粘在 画面右下角,这驴日的还在东蹿西跳地躲猫猫。
「平阳十八怪,东边下雨西边晒。」母亲说完,对我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间,
让我眼皮猛然直跳。人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奇特,你根本无法描述。你讲不出那个
笑起来的嘴角弧度或眼神里暗藏的东西,比如霞光,晨雾,甚至一朵花。我徘徊
在这凄迷的景象之中,然后心里就涌出一朵花。
「帅哥靠近一点,美女抬头看这里。」马夫操着平普话,口齿不清。
「头靠近点。」马夫说。
「帅哥头往左,美女往右。」马夫说。
母亲那马儿真白,白的耀眼,散发出股神秘光泽。我挑得匹枣红色马,头大
颈短,体魄强健。
「这些都是蒙古过来的良驹」,马夫告诉我们。谁知道喔。我们毕竟没有草
原勇士与生俱来的「调马」天赋,只懂些简单驭马技巧,于是我就揪住了左侧缰
绳。马的嘴巴被缰绳拴住,你一扯,它铁定跟着动。它没法不动,要不然它的嘴
巴会痛(马儿好惨)。我挽住缰绳往母亲那边扯,马就靠了过去。
和母亲挨在一起后,鼻间游荡着一丝熟悉的清香,控制马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下意识地,我转头看向母亲。
「嗳,」马夫说:「这样好,看着看着。
嗳,好好好,帅哥亲美女一下。」
「马夫真是深谙人意。」这么想时,神使鬼差地,我顺着他话就亲上去。我
的意思是——我只是撅起嘴唇,抬起下巴,乐呵呵地把嘴递过去。母亲侧过脸来
接我嘴唇,那难度不亚于接一个来路不明的飞镖。
然而她接住了,简直不可思议。我五雷轰顶般亲到母亲丝绸般的脸庞,一股
莫名气流嘭地自肚腹冉冉升起,熠熠生辉。当那支隐秘的鼓槌在心头敲起时,马
夫同志就在这一刻咔嚓了。照片里,我在吻母亲的脸,眼睛睁很大,很圆,溢满
理所当然地惶恐。母亲眉眼蹙阖,上唇微翘,似还有些调皮,却又一付风平浪静,
如厚重的云。九嵕山主峰山势突兀,海拔1188米,头顶天空蓝的发亮,白雾正从
半山腰升腾而起,和云层媾合一体。
远处一块颜色更深的灰蒙蒙幕布,遮断四方,似泼洒地墨汁魔幻般渲染在上
空。那个地方正在下雨,离我们拍摄的地方大概2公里远。当晚,母亲和我决定
临时留宿烟霞镇,因为8月20有个祭拜仪式。我当然不信鬼神,但也不好当母亲
面「以下犯上」、「公然忤逆先祖圣灵」,虽然我很早就「犯过上」了。
找了家旅馆,到前台登完记,房间就在2楼。提上行李,理所当然我就直奔
楼梯间,慾着一泡尿喔。楼道里有些昏暗。我像一阵风,把一个打楼上下来的年
轻人撞了个趔趄。对方似乎操了一声,当然,也许没有,这不重要。此刻唯一重
要的是我的膀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母亲跟在后面,一边给人道歉一边低声数落:「这
么大人了,瞅你那出息,像什么样?
!」
冲上楼打开房门,扔下行李我就扑向卫生间,还一边大叫:「操,可慾死我
了!」
尿柱子急得像激光枪,打在马桶壁上哗哗响。我享受着释放的快感,似乎看
见了门外母亲那苦笑和奚落的样子。
「楼道上撞着人了你不知道啊,看你这么猴急?」母亲大概刚进来,还挎着
包。
「是么,我这身手还会撞着人?」走出卫生间,我吸了吸鼻子,笑笑。
「行了你,」母亲不置可否:「我去洗个澡。」
接过递来的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才发现母亲脸畔居然残留着两抹淡淡
绯红,我不由心里一跳。刚想说什么,母亲已扭身进了更衣间。
我在外面小心地叫了声:「妈。」
没有回应,也许是没有听到。
我又大声叫道:「妈。」
这时母亲正好出来,问我怎么了。
我支支吾吾,最后说:「没事儿。」
母亲噗嗤笑了出来,摇摇头:「这孩子,莫秒奇妙!」
说着,她趿拉着凉拖,拿着换洗衣服,就款款进了卫生间。紧束的浴袍下腰
肢轻摆,肥硕的臀部绷出内裤的痕迹。我一阵惊慌失措。努力摇摇头,摆脱掉头
脑里的「龌龊」念头,尽管刚释放完的老二胀的发疼,我还是慢吞吞地走向其中
一张床。有点失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躺到床上,我少年老成地叹了口
气。
昭陵耽搁两天,8月21傍晚才到的省城,其时离西大报到也就四五天时间。
很显然,开学季,赴校生已经陆陆续续多起来。在大学城附近小镇上逛了一
圈,好些旅馆竟然人满为患,主要是双人间稀缺。好在老妈子提前预订了客房,
如你所见,其实这应该是我第三次来平阳。
平阳这座古都,总让人忆起唐王为母尽孝筑起的五座高台。第二天,理所当
然就和母亲去了云居寺,据说整座寺院都是女尼。可惜只登到第二进院落,就不
让往里面去了。据工作人员说,后边的院落只有逢法事活动才开放,而且必须是
皈依过的居士才能参与。看来云居寺还是颇具神秘色彩的,这个安静的寺院,倒
是处沉心静思的方外所在。但说不好为什么,我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