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凄然一笑,幽幽看着我的脸回道:「我这么怀疑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出于
好奇站在餐厅外面听完了他们吵架的所有内容,最后还不巧被刘树奋看到了。黄
鲲......你知道吗?那个石原吵架时说......」
燕儿说到这里,忽然哽咽起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她用手轻轻抚在自己
胸前,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那个石原当时带着醉意在骂刘树奋,他说的是
汉话,所以我也听得懂。他当时在威胁刘树奋,找刘树奋要一大笔钱。我听得很
清楚,那个石原亲口说了,当年你们北洋舰队出海护航的路线和武器弹药配备等
情报以及之后数月韩府船队秘密运输天津机器局军火的消息都被刘树奋当做情报
通过石原提前卖给了倭寇。」
燕儿缓缓说着,眼泪哗啦啦从她香腮上划落,她好几次已经难受地说不出话
来,不过见我一脸震惊的表情,还是看着我继续坚持说下去:
「他们两个人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我听到那个石原笑话刘树奋,说刘树奋是
个为了钱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的人......刘树奋精心设计出卖情报坑害北洋海军和
韩家,害死了我父亲,还通过石原让倭寇把你战斗被俘的记录篡改为主动临阵投
降以此把你加入逃兵名单里......这一切设计都是为了最后能娶我来谋夺韩家的巨
额家产......石原当时威胁说他马上要回日本了,如果他走之前把这些旧事告发到
朝廷,刘树奋肯定死罪难逃。如果刘树奋同意再给他二十万银元,他就可以把这
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我听到这里,早已经惊讶悲愤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到我和燕儿过往几年
的坎坷经历,想到无数甲午年在海战之中长眠的同乡长官战友还有水师学堂的同
学,这么 多人的不幸竟然就只是因为刘树奋这个小人丧尽天良的一系列所为!我
恨得睚眦欲裂,两只拳头紧紧抓着船舷的栏杆几乎要把手掌抓出血来。
燕儿依然盯着海面,她看不见我的脸色变了,只是喃喃地继续说道:「我当
时没有经验,听了这些六神无主,就哭着跑回了自己屋里。刘树奋开了门看到我
了,还在我背后喊了我一声。不过那时候我心乱如麻,又惊又气,就没有理他。
那天晚上他们说的这些这个世上如今只有我和你加上刘树奋那个畜生知道了。我
在侯府村和天津时忍着不告诉你这些前因后果,就是怕你一怒之下找他寻仇...
...他位高权重,石原已死,我们无凭无据,告状只会惹祸上身......」
我心知燕儿所言是对的,默然不语,只能悲愤问道:「那石原后来是怎么回
事?」
燕儿脸上浮起羞愤的神情,仿佛是在 回忆一件令她非常惊恐的事情一般,她
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我回屋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我一开始以为是刘
树奋来找我解释,就开了门,可万万没想到......门口竟然是那个石原。在刘府这
么长时间,他原先是从来不会进后院我们女眷居住的地方的。那天他喝得醉醺醺
的,一进我屋里就强行抱住我......把我压在床上撕我的衣服......想侮辱我,我挣
扎反抗之间看到床头桌上有把我日常绣花用的剪刀,情急之下拿起来一下子扎在
了他胸前......他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没了声响......我当时怕极了,就赶紧跑到了张
妈屋里。张妈带着我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细软就连夜逃出了北京城......黄鲲...
...呜呜......我不想杀人的......我那时候真的没办法......呜呜......」燕儿说到这里,
又一次痛哭出声。静谧的夜里,她悲凉委屈的哭声和船舷上海浪的声响一起涌进
我耳中,令我心碎欲裂。不过燕儿叙述中的一个细节却让我心中一动。
我轻轻揽过她哭泣之下剧烈抖动的香肩,将燕儿搂进我的怀里抱紧,柔声问
道:「傻 丫头,你确定那天晚上你只扎了石原胸口一刀?」
怀中的燕儿一张俏脸埋在我胸前,大片泪珠打湿了我的衣服前襟。她已经哭
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我怀里默默点了点头。
我心中顿时了然,轻轻捧起燕儿的脸,对她笃定地说道:「傻 丫头,如果是
这样,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不是杀人犯。我很肯定石原不是死在你手里,
杀石原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燕儿止住了哭声,呜咽着抬起螓首望向我。
我深深地看着燕儿哭红的双眼,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对,
我在巡警局寻你下落时派手下和北京都统衙门的巡捕仔细问过刘府这桩凶案。石
原身上的致命伤是从后捅穿他脖子的一刀,那一刀令他大量失血而死。而他胸前
的那一处刀伤并不致命。结合你的分析叙述,我同意你的猜测。很大可能石原就
是刘树奋默许或者是有意引导到你房内的。我估摸着刘树奋是想利用石原对你的
觊觎来交换石原为他保守秘密,亦或是想着借口抓奸杀死石原。总之,石原施暴
之时,我猜测刘树奋大概率就在屋外偷听。他可能也没想到你如此刚烈,一个弱
女子却出乎他意料在反抗中捅伤了石原。而且你在事后就和张妈一起逃亡不知所
踪,这样一来反而为刘树奋省了功夫。他大可以从容地补刀杀死石原,再顺理成
章地把杀人的罪名推在你和张妈身上。整件事情看下来,也只有他有直接的动机
和时间在大半夜杀死石原了。石原脖子上那一刀的力度,不是刘树奋这个曾在行
伍中上过战场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一阵冰冷的海风吹过,伴着一股黑潮猛地拍击在船舷上,船身左右摇摆。我
搂紧怀里的燕儿,充满怜惜地和她对望着。燕儿脸上的表情此刻无比复杂,不过
那 一抹洗脱杀人罪名的如释重负确是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她的娇靥之上。
看着眼前的美人依然泪痕未干,我有意舒缓气氛,于是故意开玩笑逗道:
「我从小就喜欢海军,在学堂学了一身行船和海战的本领,巡警本不是我的
志向所在。一开始接受天津巡警这个处长职务本就是为了方便寻你,想着寻到你
之后时机成熟就重新回海军谋个差事。现在看来,我在刑案推理上居然是个天才,
以后我干脆不回海军了,学着唐朝的狄公狄仁杰继续做个警官神探什么的可能更
合适我喔。」
燕儿被我这个玩笑逗得笑了,估摸也是知道我不想再看她伤心难过,美人一
双柔夷捧上了我的脸,伤感地嚅嚅说道:「都是怪我......害得你功成名就还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