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悄声道。
「笑话,我黄某人也曾是北洋水师的参将,堂堂中华上国的军人,给他一个
倭寇鞠躬?岂有此理!夫人,不要理他,我们继续走!」我呲了一声,轻蔑地看
了那个日本兵一眼。没有理会燕儿的劝告,转身继续向家门口走去。
「八嘎呀路!」
「啊......」
我听见那个日本兵一声凶暴的吼叫,随后身后传来燕儿一声痛呼。回身一看,
原来那个日本鬼子看我转身不理他径直走开,发怒起了杀心,从树下奔来准备拿
刺刀捅我的后背。燕儿见到那鬼子要伤害我,上前阻止之时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
那鬼子刺向我的刀刃,一双素手顿时被割破 鲜血淋漓。那鬼子蛮力甚大,刺刀的
刀尖受力后向下偏出,没有扎到我,却噗得一声扎在了燕儿腹上。
「不!」我发出一声惨呼,上前扶住燕儿。燕儿见状,一边忍着痛冲我摇摇
头意思自己没事,一边冲那个倭寇连连鞠躬。那个日本鬼子见燕儿求情,而且刺
刀也见了血,怒气消了大半,于是骂骂咧咧地背起了枪又往那棵榕树下去了。
燕儿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冲动。我见她受伤,也早已心急如焚,连忙含泪扶着
她蹒跚进了家门。
一进屋子,我翻箱倒柜找了纱布药水给燕儿止血包扎。只见她的两只手掌都
被刺刀割出了深深的伤口,腹部的刀伤也深达半寸,所幸看起来没伤到内脏。我
一边为她包扎一边落泪:「呜呜......疼坏了吧......都怪我......一把 年纪了还和这
鬼子摆什么谱,害你无辜受伤。」
燕儿见我难过哭泣,脸上忍着痛微微挤出一个浅笑,柔声安慰我:「没事的
黄鲲......你别哭......真的扎得不重,这点伤养几天就好了......就是你下次记着别
再对这些日本鬼子冲动了......眼下全国半壁江山都已经沦陷......我们在倭寇枪口
底下过日子,只能暂时委曲求全,卧薪尝胆。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等我们的
国家强大起来,定然会有机会一雪这些年来倭寇带给我们的耻辱。」
那夜,我守着受伤的燕儿一夜无眠,燕儿似乎也睡得不好,第二天一早她发
起了高烧。我连忙请了附近诊所的医生到家里给她看看。
医生诊治后,安慰了燕儿几句,出门面色凝重地对我说道:「刀伤倒不致命,
应该是刺伤夫人的那个日本仔的刀上不干净,引起了细菌感染。这个情况如果控
制不好很危险,我知道有种西药叫盘尼西林,专治细菌感染的,打一针就好。不
过这种药中国不能生产,现在只有美国药厂能造。你赶紧托人问问哪家医院有吧,
晚了就来不及了。」
后面的几天,我像发了疯一般四处求人寻这药,女儿女婿也四处托人打听,
不过大都毫无结果。盘尼西林这种药整个福建都找不到一支。绝望之下,我又托
了在上海、天津、重庆和北平的朋友帮我寻找,最后终于在天津的英租界找到了,
不过至少也要十多天才能送来福建。而燕儿已经等不及了,她在以我肉眼可见的
速度迅速地虚弱下去。
燕儿走的那天,她一直在昏迷中。到了晚上,窗外下起了小雨。应该是回光
返照的缘故,她忽然醒了过来,身上高烧也退了。她刚刚醒来就笑着温柔地抓住
床边坐着的我的手,从床上支起身子,倚靠进了我怀里。
「黄鲲,我刚刚又做那种有你和我的古代怪梦了。这次梦到的不是那些破碎
散乱的 画面了,是一个很长很完整的梦。」
「燕儿,那你说给我听,我抱着你,你慢慢说给我听。」我紧紧拥住她,感
受着燕儿的生命之火在渐渐熄灭,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疼得无以复加。
燕儿在我怀里笑了一声,仿佛这些年无数次在我怀里撒娇时一样。她抬头看
向我的眼睛,我看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因为我已满眼是泪还是因为她
也已经哭了。
「黄鲲,我这次的梦可真了......在梦里我是汉朝从长安派来福建闽越国的使
者,而你是闽越国东冶城里的一个将军。梦里你也是为了救我被人用剑刺伤了,
我就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后来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夜,你醒过来了,我就好高兴
好开心,后来就嫁给你了。你说......这个梦是不是很有趣呀......想来......我从十
七岁认识你那天起就老做这些怪梦......还有那块侯府村莫名其妙出现的沙鸥玉佩
......这些年我心里其实一直都很疑惑想不明白......你说......我们俩是不是真的就
是一对前世的夫妻?如果真是这样......人真的能转世投胎......那多好呀......那我
下一辈子一定还要遇到你,不管怎么样,我还嫁给你,你说好不好......」
「嗯嗯......好......燕儿......我们俩到时候一定还要在一起......你叫韩燕儿
......我再也不会忘记了......」
我答应着,怀里的燕儿半天没有回答。我低头一看,发现燕儿说完上句话时
就已经静静地趴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抓着她的一只柔夷,感觉她的手和身体在
慢慢冷下去。脸上不禁老泪纵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落下,滴落在
了我胸前那块燕儿送给我的北燕玉佩上。
....................................
为燕儿办理了后事之后不久的一个下午,我在家中书桌前坐着,摆着那支
我珍藏了许多年的英制威布列左轮手枪。这支枪还是我在北洋水师海容舰上任枪
炮三副时水师军中配发给我的,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从天津的
北洋岸边跟到福建的东海之滨,它始终忠诚地保护着我这个主人。我待它也很好,
每两三年都给它上一遍枪油,擦得锃光瓦亮的。这只枪应该也是北洋水师在这世
界上少数遗存且依然保留有作战能力的武器之一了。
我听我在海军服役的儿子来信说过,淞沪抗战前后,为防止日寇溯游顺长江
而上入侵内地,海军将所有的北洋老舰集合在一起自沉于江阴阻塞长江航道。中
国海军主力以这样壮烈的方式最后一次保护了这个已经贫弱不堪的国家,其中也
包括我服役过的海容舰。
时至今日,严复严宗光和邱宝仁邱先生等北洋海军和福建天津水师学堂的前
辈大多也都已于福州老家作古。当年晚清建立的那只北洋海军可以说是最终完全
覆灭于倭寇之手,至此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