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快一年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我说:「哦」我想说「我也挺想她的」,又觉得这样说末免有抄袭电视剧的嫌疑,就生生打住了。
「那——」我环顾了下四周,茂盛的葡萄藤依旧遮天蔽日,「那我走了」老太太又起身:「就在这儿玩呗,好不容易来一次。
我这儿脱不开身,宏峰,给你哥拿水果!」陆宏峰吸了吸鼻涕,愣了愣,才朝屋里奔去。
我赶忙撤了出来。
陆永平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两弟两妹。
据姥爷说,他父亲去得早,他母亲又担不上事,陆永平不得不早早辍学,给家里挣工分。
有次大雪纷飞,家里没了煤,十四岁的陆永平拉着一板车煤跑了二三十里地。
这一来回就是一天一夜,路上除了窝窝头和冷水,便是大地苍茫和北风呼啸。
「这娃得受多大苦啊」姥爷说着叹了口气。
这事母亲也讲过,不过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励志小故事。
总之,陆永平就是长兄为父的绝佳典范,他父亲过世时最小的妹妹才刚断奶。
当然这类事我一向不放在眼里,总觉得难脱编出来教训小孩的嫌疑。
刚蹬上车,就在胡同口碰上了张凤棠。
她骑着小踏板,从遮阳帽到纱巾,把自己裹得像个阿拉伯酋长。
以至于当她停车鸣笛时,我都没反应过来。
她问我干啥去。
我说回家。
她说这么急啊。
我说哦。
她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回来嘛。
使鬼差地,我就跟她回了家。
看张凤棠进来,她婆婆说:「回来了」张凤棠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反正她一溜烟就骑了进去。
她婆婆抱着小孩起身,一边颠着,一边学着小孩的口吻:「小毛孩,回家咯」经过门口时她对我点了点头:「林林你玩儿,我到那院一趟,孩儿他妈也该回来了」等张凤棠停好车出来,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张凤棠招呼下,我进了客厅。
陆宏峰手里攥着个苹果,看见我就递了过来。
「小宏峰真是懂事儿了,」张凤棠摸摸他的头,转瞬声调却提升了八度:「鼻涕擤干净去!说过你多少次!吸溜来吸溜去,恶心不恶心!」评剧世家的孩子难免要受些训练,据母亲说张凤棠早年还跟过几年戏班子。
她天生高亮的嗓音在跌宕起伏间像只穿梭云间的鹞子。
不等她扬起巴掌,陆宏峰哧溜一下就没了影。
「林林真是稀客啊」张凤棠摘掉墨镜。
「我姐不是回来了吗?」「哪那么容易,部队有事儿」「哦。
挺想她的」「哟,你嘴真甜,以前咋看不出来?」我没话说了,就咬了口苹果。
张凤棠卸下阿拉伯人的装备,再现清凉本色。
「坐啊」她说。
犹豫了下,我还是缓缓坐下,腿绷得笔直:「我姨夫呢?」「我说啥来着,还真是跟你姨夫亲呀」张凤棠翘起二郎腿,绸裤的黑褶子像朵陡然盛开的花。
我又猛啃两口,强压下把苹果扔她脸上的冲动。
张凤棠却又继续:「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她轻晃着腿,殷红的指甲透过肉色短丝袜闪着模糊的光。
突然,她身子倾向我,压低声音:「说不定上你家了呢」我腾地起身,却忍不住咧了咧嘴。
张凤棠笑着问:「咋了?」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那白生生的胸口,我把脸撇向窗外:「上个厕所」那天张凤棠死活要留我吃饭。
我百般推辞,她就拉长了脸。
真是没有办法。
几个凉菜,熬了点小米粥。
陆宏峰人中通红,让我烦躁莫名。
张凤棠问她的手艺比起母亲来如何,我支吾了半晌。
她就给了我一肘子,说:「到底是妈亲啊」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陆宏峰似要起身,张凤棠踢了他一脚。
我抬头瞥了眼日光灯,总觉得这灯光耀眼得有点夸张。
随着那经典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门帘撩起。
张凤棠问:「哪儿去了你?」陆永平说:「管逑多」张凤棠扫了我一眼:「你亲外甥问呢,我才懒得管你」陆永平这才发现了我,不无惊讶:「小林来了啊,啥事儿?」我放下筷子,又拿了起来,转过身:「还以为我姐回来了呢」陆永平瘫在沙发上,脖子上挂个绷带,左胳膊套在里面。
我也不无惊讶,甚至眼皮都跳了起来。
没由来地,插在裤兜里捏住刀柄的手索索发抖。
关于表姐,陆永平重复了一遍他的家人对我说过的话,然后问:「你来这儿你妈知道不?」说着他就起身走向电话机。
张凤棠冷笑两声:「看你姨夫多积极」我忙说:「不用,我妈知道」陆永平放下电话,说知道就好。
张凤棠又笑起来,脸都红彤彤的。
陆永平也跟着呵呵两声,在饭桌上坐下:「咋,没我饭?」张凤棠板着脸:「谁知道你吃了没?」陆永平抬了抬胳膊:「拆鸡巴个石膏拆到现在,我哪来的功夫吃饭?」找回-丶2u2u2u丶c㎡€「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功臣呢」陆永平不搭茬,操起筷子夹了块黄瓜,嘎嘣脆响中环顾了下四周:「小宏峰呢?」我忍不住问陆永平胳膊咋回事。
张凤棠柳眉都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她就笑了起来,足足有半分钟。
在陆永平连「嘿」几次后她才止住笑:「你姨夫多厉害,打个架从人家里撵到……」陆永平突然起身,张凤棠顿时闭了嘴,又深呼了口气:「坐下,我给你盛粥去」张凤棠一走,气氛有些冷清。
我感到手软绵绵的,像抹了滑石粉,筷子都有点握不紧。
接连夹掉两次菜后,陆永平问我怎么了。
我埋头喝粥,没吭声。
他说:「这就对了,以后没事儿多往家里跑跑。
亲戚孩子这么多,姨夫最服的还不就是你」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抬头又瞥了眼日光灯,它确实有些耀眼了。
后来陆永平开了瓶白酒,我也喝了罐啤酒。
只觉得头顶耀眼的光惨白得如同定格的闪光灯,而这记忆的一帧也像被谁偷偷扯出爆了光。
可能是收拾碗筷时,也可能是饭后闲聊,在抱怨我们喝酒后,张凤棠说:「看你姨夫,现在多干净,赶上在羊毛衫厂那会儿了。
呲牙让你亲外甥瞅瞅」陆永平刷地红了脸——当然也可能是酒精作用,脸本来就是红的——却又笑了笑:「你姨废话忒多,也不知道是哪儿痒痒了」张凤棠说:「咋,又想借酒发疯,来啊」陆永平点上一支烟:「当孩子面儿不跟你一般见识」张凤棠哼道:「瞧你德性,你那点事儿我只是懒得说」陆永平咚的一拍桌子,却又压下声音:「你自己干净?」或许打了个招呼——当然,也可能没有——我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陆永平说:「急个屁,再玩会儿呗。
宏峰?小屄蛋子儿跑哪儿去啦?」张凤棠像挺机关枪:「你鸡巴嘴不能干净点,妈个屄的」陆永平摇摇头:「不跟你一般见识」完了又拉住我:「姨夫送你」我说有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