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的喘息粗重而模煳,宛若碾成粉末的饼干。
这是在五月份,父亲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看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要立志做
一个迷影导演。
就在通知书下来那个下午,父亲又喝了不少酒,尽管中午他已经跟陆永平喝
了一场。
我清楚地记得,他柔软得像根面条,一眨眼工夫就顺着椅子滑了下去。
那晚我们仨在楼顶乘凉。
一如以往,十点多时母亲就下去了。
半夜醒来,奶奶呼噜如旧,我却渴得要命。
磨蹭好半晌,我才摇摇晃晃地下楼喝水。
之后如你所料,「父母不要脸,又在肏屄了」。
拍击声很响,父亲的声音也很响。
他说:「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不是说一次,是重复了无数次,像一个魔咒。
在咒语的间隙,母亲轻吟如泣。
后来节奏越来越慢,父亲叫了一声骚屄,就喘成了一头老牛。
好一阵没有任何动静。
在我犹豫着该上去还是下去时,母亲终于说:「起开。」
片刻,一阵窸窣中,父亲喊了声凤兰。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起初像是球鞋在塑胶上摩擦,后来又伴着咯吱咯吱响,似一个没牙老太在笑
,再后来整个声线都流动起来——冰块不间断地落入玻璃杯中,却在分秒间化成
水,顺着倾斜的杯沿缓缓淌下。
如被一颗流星击中,我立马打了个冷战。
父亲在哭。
无论我如何努力,再也挪不动半步。
「好了。」
许久才传来母亲的声音,温柔而酥软。
「好了。」
她又说,伴着轻叹而出的一口气。
很轻,像一对酥唇吻过你的脑门。
陆永平死于九九年初冬。
一个稀松平常的周末,我回到家时,奶奶坐在院子里。
不等我扎好车,她就说:「西水屯家走了。」
我说:「谁?」
她说:「你姨夫死了。」
那一阵,平坟运动搞得如火如荼。
那些遍布乡野或大或小的坟丘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正一点点地消失不见,像是
一只神秘巨掌轻而易举地抚平了祸患百年的痘疮。
据奶奶说,为了平坟工作的展开,陆永平作为市里钦点的模范,一马当先地
平了他爹的坟,「任他妈磕头哭闹也没用」。
然而他爹的墓碑太过高大厚重——「那可是老远运来的山西黑啊」,倒下时
在我亲姨父的头上「着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奶奶是满面通红地怒斥。
显而易见,爷爷的丘也无从幸免,尽管他「才躺下多长时间啊」。
「老天爷啊」。
最后一次见陆永平是在一中家属院的小吃摊上。
当时我和某个呆逼想尽办法总算搞到了两张请假条。
炒米粉还没吃几口,我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打一旁的小饭店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我,笑吟吟地踱过来,问这是改善生活呢。
我只能干笑了两声,甚至没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理所当然,百般推辞,陆永平还是替我们付了帐。
完了他又提了袋水果过来,问我钱还够不够。
我面红耳赤,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陆永平走后,呆逼问:「谁啊?你爹?」1999年的初春大雪纷飞,我在
某位叔伯老叔的带领下,挨户登门磕了六七十个头。
在胡同口我碰到了陆永平。
他和张凤棠一块过来。
后者进了奶奶院,他则帮忙搭起了灵棚。
我站在门廊下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奇迹般地拔地而起。
后来我们拢起火堆,在棚子里坐了好久。
再后来我上了趟厕所。
雪勐得像肺痨患者咳出的唾沫,苍茫大地间只能听到奶奶的嚎啕。
然后天就黑了,来吃死人饭的人络绎不绝。
陆永平端一碗面过来,让我趁热快吃。
他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人都有这一遭,没啥好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