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密密实实地压着一层层暗云,满楼风声呼啸,眼见着便有一场大雨要落,惴惴难安。
内寝幔帐重重,一丝风也透不过。程青岚半倚在床榻上,由着面如冠玉风华绝代的唐公公伺候用药,听她轻笑,“恭喜公公升作秉笔大太监了。”
唐彦初捏勺的手有一丝丝抖,垂目错过程青岚含笑眼眸,末了仍是牵起嘴角来,笑,若春风含情,“娘娘说笑了,奴才再怎么得道,还是娘娘的奴才,听凭娘娘差遣。”
程青岚抬起手来,虚挡唐彦初手中的莲花白彩釉碗,“苦的很。”
唐彦初便笑着将碗勺递给跪在一旁的娥,径自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来,细细为她擦去嘴角残汁,狭长凤眼之中光华璀璨,温柔婉转,若潘安再生,宋玉转世。一时令程青岚都看得痴了,久久才回过神来。
真真可惜了,这一世风华,万金难求。程青岚如此想着,却未料得竟脱口而出,二人俱是一愣,转而又是莫可言说的落寞。
外头起了脚步声,唐彦初起身来站到一旁,轻声道:“娘娘,您要的人奴才给您领来了。”
程青岚微微颔首,“进来罢。”
须臾已有一双环髻小女穿一身暗蓝衣裙挑了帘子进来,跪在门边。
唐彦初看程青岚一眼,再将目光转到那小女脸上,问道:“你可是张素娥?”
小女叩头答道:“回大人,奴婢是叫张素娥。”
唐彦初继续问:“是你同坤宁的红珊儿说,延福公主怀孕了?”
张素娥急的哭,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皇后娘娘,唐公公饶了奴婢吧。”
“问你话,只管答是与不是。”
张素娥想了许久,才说:“是……是奴婢说的。”
唐彦初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奴婢的大伯是郎中,前些天案例得了假回家去,正遇上大伯喝醉了酒,便说……说他为公主诊过脉,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公主还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嘱咐着千万不能透露一个字。”
程青岚冷叱道:“真让她弄出个孽种来!都已经两个月,莫不是你的?”
唐彦初满脸不屑,只道:“奴才那时早已是残漏之身,又何德何能令公主有孕?”
“那是谁的种?”
唐彦初疑道:“莫不是程将军?”
程青岚闻言一笑,笃定道:“绝无可能。大哥娶她不过权宜之计,不然谁会稀罕这般残花败柳?再说,他与霜晚秋早年相识,情真意切的,应付霜晚秋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去理会她?”
其实两人心中早有了答案,但谁敢开口?
程青岚愈想愈觉得龌龊,愤然道:“绝计不能让她带着这孽种进我程家的门。”
唐彦初却是冷笑道:“若生出来真是个怪物便也罢了,但若是个平常孩子,若是个男孩,皇上千万般地宠着她,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逆天的事。”
“如何?还敢把她领进后里来不成?”
唐彦初摇摇头,讳莫如深,“虽不能明明白白地入主后,但这里头偷梁换柱假凤虚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到时候恐怕天下江山都要留给他们母子二人,若不早早决断,只恐夜长梦多……”
程青岚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唇,思量许久,终是下了决心,“不能留,决不能留!”
转眼便是小公主满月之时,青青入得里去,迎上程青岚笑藏寒霜的面容,温婉笑着说恭喜恭喜,拉着程青岚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话,席上亦是嘘寒问暖,太后的冷嘲热讽也统统替程青岚挡过去,让程皓然看在眼里,只觉得青青为他改变许多,又乖巧又贴心,想念着,却又不敢多看,只好低下头兀自傻笑。
宴后,女人们团着一块儿说话,娘抱了小公主来,程青岚仍是不大上心,太后也不理,只好青青抱了,在怀里细声细气地哄着,还跟娘学着该如何抱才好,逗得小公主笑,青青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尽是母的温良,看得人心都暖了。
程皓然远远望过来,中大动,只想这一时便冲过来把她抱进怀里就好。
宴散之时,程皓然从青青身旁经过,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青青便领会得,垂首微笑,瞧得他又是一阵心动,仿佛目睹优昙一朵,于午夜砰然盛放。
是时,趁着人影交错,萍儿悄然从背后走来,在青青耳边细语,“查出来了,末尾那碗燕窝里头参了东西。”
青青点头,“残羹收好了?”
萍儿道:“公主放心。”
青青满意地笑,“小德子是他的人,约莫明天就会来坤宁暗地里查这些东西,找个机会,不声不响地递进他手里。”
萍儿道:“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青青玩笑道:“萍儿这般伶俐,到时不怕我舍不得放你嫁人,做一辈子老姑娘?”
萍儿面薄,一跺脚便转身去了。
送了太后,青青便上马车回府去。马车上摇摇晃晃,才出门,突然车身一震,像是有重物砸落在车身,才想着挑开帘子一探究竟,便见一团黑色的人影窜进来,一转眼,天旋地转,已经落尽他强健温暖的怀抱。
瞧他笑嘻嘻的模样,青青忍不住锤他一拳,微嗔道:“你这是做得什么事?险些将我心都吓出来。”
“真的?我瞧瞧还在不在。”这人无赖,说话间就探进她衣襟来抚弄揉搓,青青的呼吸有些乱,却还是定了定神,推他,“你别闹,像什么样子!手挪开,程皓然……”
他自然以为她说说而已,更是要低头来吻她喋喋不休的两瓣唇,却被青青在半路上截住,那火热的亲吻便落在她手心,酥酥地痒着。青青面色有些冷,“不许再碰我。”
程皓然有些委屈,瞧她那发怒的样子也不敢再招惹下去,手却不肯抽出来,在温暖的衣衫里藏着,不轻不重地捏着她丰盈的 房,闷不吭气,半晌才喃喃念道:“八月为何还不来?八月二十一我便迎你过门,看你到时还敢说不。”
青青靠着他,安静地笑,“过了门也不行。”
程皓然着了急,忙问:“又听了什么话?竟想这个法子来罚我。”
青青道:“真是不行,先前这几个月得好好养着。”
程皓然一愣,没回过神来,“养什么?你怎生又病了?”
青青忍不住笑,骂道:“傻子。”
“到底说的是什么?”
青青面上泛着红,撇过脸来不看他,“还能是什么?这段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快要折腾死我。跟他爹一个德,就爱欺负我。”
程皓然傻愣愣的,半晌惊觉,止不住地笑,停不下来,青青看不过眼去,伸手捏他的脸,他仍是不停地笑,连车夫听得都觉背脊发寒。
青青忍无可忍,“别笑了,再笑我可跳车了。”
程皓然当了真,牢牢抓住她,又怕紧了,忙松开些,看了她好半天,才冒出一句,“真的?”
青青推他,“算了,我骗你的。”
程皓然大笑着将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上一口,“瞧你那别扭样,真想咬一口来吃。青青,你刚才是说的,咱们有孩子了?是这个意思吧?”
“你说呢?”青青望着他上扬的嘴角,突然忍不住掉了眼,吓得他忙不迭地告饶,连姑都喊出来,惹她笑,捧着他的脸说,“傻瓜。”
“青青……”他唤她。
“嗯?”
“多谢你。”
“又说傻话。”
青青红着眼,突然觉得心上一抽一抽地疼,她越发地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