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光是为了吃一顿肥猪肉,他还要把办学校的事情在春节前落实下来。刘和吴有金也在这个桌上,挨吴有金坐着的是马向春。
兰正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不少,借着酒劲儿,嗓门儿也高了起来:“诸位革命同志,我借此机会说点儿事情,你们边吃边听。”兰正干了一盅酒,又说:“大家别把眼睛盯在肥肉上,我的话也得往心里走走,要是这耳听那耳冒,散桌后立刻到队里开会。”马向春放下筷子,瞅着兰正说:“兰书记,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兰正说:“正好你们两个小队的队长都在,那就用这个饭桌开个预备会,给你们下下毛毛雨,把大队的精说个大概,然后再开个正式大会,该表态必须表态,一定把事情落实下来。”
吴有金和刘都停下筷子,他们想听听上级又有什么新的精。
兰正见大家都在听他讲话,情绪更加高昂,把要说的事情留在后面,把话题岔到别处。他端起酒盅,用另只手拇指指着酒说:“这是什么?这是酒。老百姓叫酒,文化人叫什么?叫琼浆玉液。是什么人喝的?在农村是地主老财,在城里是资本家和当官儿的。现在我们也喝上了!不但喝上美酒,而且大块吃肉。幸福生活是谁给的?是伟大领袖**。我们应该感谢**他老人家,感谢社会主义,感谢三面红旗。我还要感谢刘屯广大革命群众,特别是马向前、刘强那帮小伙子。他们堵住河堤上的耗子洞,才有了今年大丰收。如果把孬老爷这口大肥猪冲跑,我们就吃不上这顿肉。”兰正把端在手上的那盅酒一口灌进肚子里,酒盅重重地撂在桌子上,方大夫要给他满酒,兰正把手一挥:“方大夫,方大哥,你是咱这最有知识的人,你说这酒是不是好东西?”方大夫连连点头:“是好东西,不光能喝,药引子也离不开它。”兰正笑笑:“你这个大夫,总想你的药引子,这叫琼浆玉液,掺和药里白瞎了。”兰正用眼把全屋的人都扫了一遍,激动地说:“革命同志们,以后粮食打多了,咱们也制造酒,让每个社员都尝到琼浆玉液,吃不穷……”兰正把后面的话憋回去,接过方大夫满上的酒,端着酒盅说:“我这次从大队来可不是和你们商讨如何造酒,而是代表大队来督促你们办学。”他喝下酒,话题又转:“同志们,我们今天喝着美酒,过着幸福生活,千万别忘了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过着贫穷日子。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民主,没有自由,没有人身权利,不准老百姓说话。我们生活好了,一定要珍惜。可是,阶级敌人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将该死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台湾,国内敌人每时每刻都在搞破坏。世界上还有一只纸老虎,那就是美帝国主义,虽然是纸的,也会咬人,我们要百倍警惕。”兰正看了看手中的空酒盅,故意把酒盅底朝上,以示酒喝得干净,讲话也有份量:“今天,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以前那个苏联老大哥变坏了,修正了,和老美穿一条裤子了!”
马向春问:“这么说,再讲苏联大鼻子就没人管了?”兰正笑笑:“没人管、没人管,叫啥也没人管。不过吗,苏联的人民还是好的,我们不必骂人家。”马向春说:“其实刘占山讲的大鼻子,属实干过坏事,没少祸害咱中国女人,我都经着过。上边管得严,咱就不敢说。刘大白话的嘴缺个把门的,差一点儿捅篓子。多亏他当过逃兵,脚底抹了油,溜得倒挺快。”兰正说:“以后不用怕了,也不用叫他老大哥,就叫他修正主义。不过嘛,也不能啥都讲。不能说外国**害咱们女人,也不能说咱们女人和外国人耍贱,损害半边天的形象也会犯错误,拉扯到纲线上,那也了不得。”兰正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说:“我忘了一件事,一会去趟刘军家,别让他再摆弄什么戏匣子。听说莫斯科台挺冲,如果进到戏匣子里,那就是偷听敌台,犯了这种事,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刘说:“刘氏刚才还在东屋吃饭,刘军来不了,大小伙子病得出不了门儿,怪可怜的,他摆弄戏匣子也是为了解闷儿。一会儿我去一趟,把大队领导的指示转达给他。你刚才是不是提到办学的事?”
刘对办学的事非常感兴趣。
他在外面闯荡半生,知道没文化的艰难,希望刘屯有所小学,让村里的孩子都识字,到外面才不致发蒙。还有一个观念深深地扎根在刘的头脑中,那就是办学者的贤德,他觉得这代人把学校在刘屯办起来,会被刘屯的后人传诵。
兰正想给大家讲讲办学的伟大意义,但看到桌子上盛血肠、肉片的盘子快要见底,吴有金又一个劲儿地给他倒酒,他觉得在这种场合不能再拖延时间,便把话切入正题,问吴有金:“办学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吴有金被问愣,心里琢磨:“你兰书记只不过说要办学,也没具体安排呀!这事压根儿就没人去做。你问我准备怎么样,我问谁?”吴有金回答:“八字还没一撇。”兰正笑笑:“不是八字没一撇,我看你们没把办学当回事,在哪盖校舍,你们都没想。”
为了提高吴有金、刘对办学的认识,兰正不得已还要做做两位队长的思想工作,他说:“我们党历来重视知识,抗战时期就办了抗大,培养了很多大学生,为抗战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解放初办扫盲班,就是让广大革命群众都识字。有了知识,大家不再受地主资产阶级的欺骗,知道社会财富是我们劳动者创造的,和剥削者和压迫者做斗争,理直气壮地夺回和捍卫我们的劳动果实!我们在刘屯办小学,就是让刘屯的孩子都有书读,跟我的大儿子一样,也能念大书。”
兰正每提到儿子,总会兴致勃勃,话也多:“你们到城里看一看,看看那里的大烟囱,把你们刘屯的房子摞一起也没它高。怎么立起来的?那得有学问。我们办了学,以后咱们的孩子都有学问,我们不但要立那么高的烟囱,还要盖那么高的大楼,**大厦用我们和我们下一代的双手建成。”兰正把目光转向吴有金:“我还得批评你吴队长,你的思想太守旧了,太落后了,那是不行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在前进,你也得前进,不进则退,落后就要挨打。”
吴有金一愣,没反应过来“挨打”是咋回事,心里说:“新社会不兴打板子,这兰书记怎么说出这种话?”又一想:“可能是政治宣传,说是打,不一定动真的。”吴有金看看刘,他说:“要说盖学校,小队的东边有地界,盖几间房没问题,还能圈个院儿。这地方挨着小队,出点儿啥事也能有个照应。”
兰正喝下吴有金送过来的酒,脸上洋溢微笑,他批评吴有金:“你这个老顽固,不用鞭子赶你是不会往前走,这不啥都解决了。”又明确指示:“一开化就盖校舍,到时候必须开学!”
兰正说得挺轻巧,具体实施起来问题很多,吴有金看看兰正,然后把目光落在刘身上。
刘说:“兰书记,我不怕你不愿意,办学校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盖房子得有檩子,房间大还要用过梁,还要准备桌椅。木料怎样整,做多大的黑板,这些东西现在就得筹备。一开春就是农忙,抽不出人手,如果再不抓紧,我怕到时候开不了学。”
听了刘的话,兰正没有不愿意,而是觉得很顺耳。他大声说:“你这个刘,把我这个书记看成小心眼儿了,只要提得对,我还能不爱听?刘提得问题很有价值,还是见过世面的人,说出的话有板有眼。我看这样,你们刘屯管事的都在场,咱们就把办学的事情落实下来,也不要再开大会了。上边也指示,问题要在基层解决,不要开没完没了的大尾巴会,做八股文章。你们不是没有木材吗?现在我代表大队正式宣布:为了盖学校,为了革命事业,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永不变色,大队全力支持你们!刘屯地界上的树你们可以随便砍伐,直至木料够用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