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了灯,侍候张铎穿戴。
府中晚上鸣锣这种事,自从张铎出生起就不曾遇到过,但他很清楚府里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鸣锣,一是府邸受到围攻,二是府中走了水 。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GMAIL.cOM
张大胖子忙着穿衣服的时候,他的儿子张雨桐已经挟剑冲上了院墙。
张铎这知府衙门原本就是土司衙门,院墙既高且厚,墙上还建有箭楼、运兵道,彷佛一道城墙。
张雨桐年仅十七岁,生得剑眉星目,十分俊朗。
他是张铎的正室夫人所生,也是张知府唯一的嫡子。
张雨桐扶着箭墙向外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
张铎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叫人扶着从寝室内走出来,他这寝室之大已不亚于一座亲王的寝殿。
张胖子一屁股把自己塞进座椅,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些查探清楚!」
这时候张雨桐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闯进了正堂,一见张铎便道:「爹,你不用担心,前院示警乃是误报,是我二叔领了人马 ,披盔挂甲、弓矛俱备地从府前冲过去,惊吓了庄丁 。」
张大胖子一愣,愕然道:「你二叔?深更半夜的,老二是要跟谁过不去?」
戴同知的书房外,奉了戴老爷的命令,一众家丁下人远避出十丈开外,无人靠近一步。
远远的,他们只能看到本家老爷戴同知和对面而立的朴宗基映在窗上的剪影。
书房内 ,朴宗基满面哀求地看着戴同知,颤声道:「大人,他……他可是我的儿子啊!」
戴氏部落自从受了朝廷招安,便得了一个世袭的土同知的官身。
因为戴氏部落临近铜仁,部落中很多人都成了城中百姓,戴氏部落也以船运和经商为主业了。
这朴宗基是戴氏部下的一个头人,担任一个船主 ,全家就搬进了铜仁城。
戴同知冷冷地道:「我只有一个女儿,你却不只一个儿子!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土司,你是我的家狗 。如果在战场上,我和家人遭遇了危险,你是只求保全自己,还是该豁出全家人的性命,救护我和我的家人?」
朴宗基双膝一软,跪倒在戴同知脚下,痛哭流涕地道:「我的儿子什么错也没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死 ?」
戴同知冷酷地道:「因为,我是你的土司,你是我的家狗 !你给我听着,也许你很无辜,可现在是我的女儿大难临头,只有你儿子能救她。你们父子不肯救,我就要你全家抵命!」
戴同知慢慢弯下腰,在朴宗基耳边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道:「要么你全家去死 ,要么你就接受我送给你的庄子,叫你的儿子站出来,替我女儿挡这一劫。你自己选!」
朴宗基瘫在地上,体若筛糠,泪如雨下!戴氏府邸被张绎发兵重重包围,张绎腰挎长刀,杀气腾腾瞪着门楣上「戴府」两个大字,厉声喝道:「戴崇华,不要做缩头乌龟 ,你给我出来,还我儿子的命来!」
戴同知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院墙上,左右两个侍卫各提一张大盾,护在戴同知身边。
「张绎!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半夜三更困了我的府邸作甚?」
张绎面目狰狞地吼叫道:「姓戴的,你少装蒜,你那宝贝女儿干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戴崇华暗暗心惊:莫非女儿所言不实,当时另有人看到了是她把张孝天踢下塔去?张绎指着戴崇华道:「我儿孝天今日游岭嶂山,竟自塔上跌落,当场惨死 !塔上围栏完好无损,自然是有人推他下去!当时另有其他人家的几个儿郎在场,都说亲眼看见你的女儿从塔上下来,神色仓惶地被那朴家小子扶着匆匆离去。谁是凶手,这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戴崇华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宽,大声喝道:「一派胡言,我的女儿与你儿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把你儿子推下塔去?再说,我女儿还是一个豆蔻少女,怎么可能把他推下塔去?」
张绎冷笑道:「若是猝不及防,便是被她推下塔去又有什么希奇?你女儿如果不是凶手,为何匆匆离去,不肯多留一步?休再狡辩,唤你女儿出来对质!」
戴同知躲在盾牌后面喊道:「好!我这就去向女儿问明经过!张绎,若是我女儿无辜,你率兵困我府邸的这笔帐,咱们就到知府大人面前算个清楚!就算你是张家的人也不能欺人太甚!」
戴崇华摞下一句场面话,就从梯子上爬下去,吩咐侍卫道:「给我守住了!他们要是敢冲击我的府邸,你们不惜一切也得给我顶住,绝不允许他们踏进我的庄园一步!」
朴阶当初是扶婵儿逃回戴府的,此时还在府里。
朴宗基回到客房艰涩地向他吐露了实情 ,朴阶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
尽管他很孝顺,可他还如此年轻,又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凭什么戴同知的女儿犯了错,却要他去顶罪?可是,戴同知说如果不遵照他的指示行事,就要杀他全家。
这绝不是一句诳语,戴同知绝对可以做得到,而且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
理论上,这部落里除了土舍阶层,不管是头人、土民还是狗隶,都是戴氏家狗 ,可以生杀予夺。
父子俩正凄凄惶惶,戴崇华满面杀气地闯了进来,一见朴氏父子,立即喝道:「你父子二人考虑得怎么样了?究竟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朴宗基和儿子「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地道:「大人开恩,大人饶命啊!」
戴同知转身就往外走,沉声吩咐道:「把他们绑起来,我女儿被带走的时候,就砍他们的头。明日 ,把朴氏一家统统给我抓起来,不分老幼 ,男子沉入锦江,女子发卖娼家!」
朴宗基身子倏地一颤,朴阶也是脸白如纸。
戴同知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已经被侍卫摁住双肩的朴阶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大人!大人!小人愿替大小姐抵罪,愿替大小姐抵罪!」
戴崇华又出现在院墙上,远远地向张绎喊道:「张绎,你说的事,戴某已经查问清楚了,害死你儿的是朴家的朴阶,并非我的女儿!」
张绎一怔,大怒道:「放屁 !朴家小儿是什么东西,他敢对我儿不利?姓戴的,你为了包庇自己的女儿,就要嫁祸他人么?」
在这群官二代里面,朴阶家里的身世地位最低,在里边充当的是跑腿奉迎、陪笑帮腔的小厮角色 。
饶是如此,他能混进这个圈子,也足以让其他身世地位差不多的少年羡慕不已了。
如果不是今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朴阶将来的发展将远超许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同龄人。
可是任何机遇都伴随着风险,如今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别人有足够的实力保全自己,他却不免要成为那只替罪的羔羊。
戴同知冷笑道:「我已经问得清清楚楚,你的儿子登上塔顶,看见塔上只有我的女儿,便生了歹意,想要非礼于她。朴家与我戴家的关系你不会不清楚吧,朴家小子自然上前阻止,推搡之间,你儿失足摔下高塔,事实真相就是如此了。」
张绎不禁有些半信半疑:戴婵儿和他儿子也是相熟的朋友,而且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娃儿。
他想不出戴婵儿有什么理由要推他儿子落塔,又怎么可能有力气把他的儿子推下塔去。
张绎这么一想,气势便弱了一些,喝道:「这只是你女儿的一面之辞,如何作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