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周围一片黑暗,身边存在的一切都如此真实,都在阻止睡眠和梦境的到来。
大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眼睛可以闭,但大脑不可以。
不可能睡着。
今天,甚至更早的回忆在脑海中重演。
许穆玖,哥哥。
从记忆之初就知道他的存在。憧憬过他,羡慕过他,嫉妒过他,憎恨过他,无视过他,依赖过他,接受他的嘲讽、厌恶、安慰、鼓励、依赖,曾和他争吵得不可开交,曾和他在高压力下苦中作乐,和他聊天,和他朝夕相伴,和他共享爱好,和他共同见证彼此成长的细节、大大小小的成就和苦楚,和他见过彼此精最脆弱、最难堪、最真实的面目。
回想起那些一起毫无顾忌地大笑、涕泪横流地痛哭、暴躁怒吼或是沉闷低迷的日子,回想起那些视对方为慰藉的日子,回想起拉手、拥抱、感受到对方体温的日子。
他对她说,要独立、自信、对自己和别人负责。
他听她说,要冷静、自尊、明确自己的处境和真正想追求的东西。
和他听过彼此说过的话,见过彼此做过的事,一起上下学、打闹、倾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目睹自己在陪伴中将对方塑造成今天的样子,感受在对方的影响下自己成为现在这幅样子。
他是自己最熟悉的家人,是自己最信任的同伴,是于自己而言真正特殊的人。
寂静黑暗的环境里再也没什么能干扰思考了。
那些潜意识与联想叩击心门,势如破竹,一秒,又一秒,绝望随之扩散到各处,最后,防线被冲垮,它们如潮水般涌出,成为了表面思考。
其实:
强调不准早恋的标语可能是占有欲作祟。
言情小说里偶尔出现性格相似的角色可能是联想和代入的契机。
坦白、指责、嘲讽,鱼贯而入。
在词典里得知“爱情”的含义仅是“男女相爱的感情”的时候,除了诧异,还产生了名为窃喜的心情。因为,没有其他条件限制就代表两个人之间产生的感情被定义为爱情的可能性比自己预想的大。
哪怕两个人之间有血缘关系。
血缘否定了自己喜欢他的资格,却抹杀不了自己喜欢他的能力。
逃避和他讨论爱情是因为心虚,怕自己不经意间在他面前自毁“正常人”的皮囊。
头好像快裂开。
好《将仲子》中人“畏我父母”的爱情,自己又何尝不是畏惧父母?
将不该有的杂念包装成亲情、友情、依赖,一遍遍自欺欺人。
将回归正常人心态的希望寄托在词汇解释上的计划失败了,表面意识越来越掩盖不了深层的罪恶情感了。
似乎开始晕眩,半梦半醒之中额头冒出了冷汗。
即使知道对他产生的爱情是禁忌,却丝毫不觉得不合理。其中缘由,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体会。
当然,这些都可能是自以为是的误解。
她大可以像以前那样,把这些情感统一归属到对他的依赖里。
可一旦开始误解,开始猜测,有些东西就已经变了。
但放任自己成为“不正常的人”代价是巨大的,这便是恐惧的来源。
所以事到如今,自己还在抱有“或许明天就能发现这一切都可以被划分为亲情或者友情”这样的想法。
甚至,还在庆幸这一切只有自己知道。
渐渐的,自己宛若站在风中,浑身赤裸,被审视的目光拴住每一根经,无处可逃。
低沉的声音贯穿耳膜和头皮
——你不正常。
眼睛突然睁开!
她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连同呼吸都在颤抖。
圆月清辉闯进卧室,惊恐的目光和泪痕完全埋没在银色光路旁如墨的黑暗中。
身体蜷缩得更紧。
自私、贪婪、谎话连篇、没有底线,自己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怀里正抱着一个黑柴犬玩偶。
许穆玖送的。
许一零惧怕地把它从被子里推到被子外,心脏也随之失重。
外面的月光撒了它一身,明明很可爱,却刺眼得让她想流泪。
她把玩偶拽回来,紧紧固在怀里,将脸埋进玩偶的布料,最后,绝望地大哭。
对不起。
她已经想不到其他言语。
客厅。
许穆玖从卧室门口熟练地一路摸黑到厨房,准备倒一杯水。
还有数学作业没写完。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听见许一零卧室的门有细小的动静。
拿起水杯转身,发现许一零已经开门从她卧室出来了。
她身后的房间熄了灯,没有光亮,客厅也是漆黑的,从厨房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见单薄的身影。
他的心底感到一丝异样。
不是因为他的直觉,不是因为他敏锐。
“许一零?”他轻唤她的名字,“今天睡这么早啊?”
许一零有些迟钝,大概过了好几秒才答应了一声。
“怎么醒了?喝水吗?”
“……嗯。”
许一零往厨房的方向慢吞吞地挪了几步,许穆玖转身又倒了一杯水。
厨房的小窗户缝传来丝丝凉风。
许穆玖瞄了一眼许一零身上的夏季短袖睡衣,叹了口气。
“秋天了,你出来的时候记得披件外套。”
“……嗯,知道了。”许一零接过递来的水杯。
许穆玖听出许一零说话带着鼻音,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许一零摇了摇头。
许一零今天的话比平时少,之前好像在找东西,但是不肯告诉他。许穆玖察觉到了这一点,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猜她是遇到了麻烦的事。
一般来说,等她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或者干脆放弃自己思考、选择和他讨论的时候她自然会和他讲,现在既然她不主动说,他也不好一直追问,只能先确定一下她的状态: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许一零低下头,笑了一声,
“不是。”
她只是有些累,她遵从自己的习惯,在不安的时候下意识想看到他,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这声笑里多少带点掩饰的意味。
许一零把水杯放到旁边的餐桌上,抬起自己的手。
寻求一些合理的帮助应该不过分吧?
“手。”
许一零主动寻求支持算是积极解决问题的征兆。
许穆玖立刻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让他惊讶的是,许一零的手背和指尖都是冰凉的,但手心明显有汗,可刚才她拿的水杯明明是隔热的温水杯。
“手心怎么出这么多汗?”许穆玖想到她出房门之后的种种行为,猜测道,“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
姑且算作噩梦吧。
只不过不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能醒。
或许是明早,或许下个月,或许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