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至高境界便是“返璞归真”,做菜也是同样道理。更多小说 ltxs520.com不需要五味调料,不需要围边粉饰,所有的“次”都敌不过“主”。
姑母对我只用三样佐料做红烧肉颇为存疑。“连料酒酱油都不用放?”她站在一边看。一大清早起来,她连回笼觉都不睡。习惯了浓糖赤酱上海本邦菜的口味,对于这样“冷淡”的烧法自然觉得奇特。
辟除膻味的姜、酒、葱一概袖手旁观。只把糖在油中溶解成酱油色,然后主角——五花肉隆重出场。先经刀山,后下油锅。待肉身均匀染色后,置一颗八角在其间,同时淋以滚水,这一步最关键,“水深火热”才入味。不紧不慢熬煮上一个小时。最后加盐起锅,一盘原汁原味的红烧肉便大功告成。
肉酥而不腻,肥而不油。全程因为一路受热而毛孔悉数张开,将自身的膻味排出体外之时又吸收了八角特有的甜香。精华当属肉皮。质糯弹口却不黏牙。真的一口停不住。
姑母在尝过一块之后,拍板:“下次红烧肉就照这个方法做,真正的原汁原味!”我偷笑。这也算是懒人菜的。减料不偷工,效果倒也出人意料的好。任何事,“工”到自然成。
浅水湾,艳阳当空。人和食物,都被烧烤。但主宾兴致不减,加上庆祝气氛的烘托,场面热火朝天。
到场的大多是杨逸文在律师行的友人。有些曾经和他一同在英国求过学。
“一珊,这位是我在伯明翰的学长邓铭泽。你还记不记得中秋那日我说过在餐厅偶遇伯明翰一个昔日同窗?”杨逸文将我带到一位年岁略长的男子面前。
邓铭泽一望而知是一位律界精英。他看人,只花六分气力,对方就已四分五解。他有洞若观火的才能。
“邓先生目前在梁罗林马律师事务所任职。很受资深大律师们的器重。”杨逸文替他荣耀。
全港资深大律师至今不过三十来人,梁罗林马律师事务所就占去四位。事务所的名号也是取其各自的姓而来。
“你才是后生可畏。我不过是干牵线搭桥的营生。”邓铭泽笑言。
“邓先生现在是资深事务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大律师需受其转聘才能承接案件。他可是‘门将’。”杨逸文注解。
见我仍是半懂不懂的懵懂状,邓铭泽细细地为我解说香港的律师制度。简言之,香港律师因执业范围的不同分成两类:讼务律师和事务律师。前者俗称为“大律师”,专门从事法庭的诉讼辩护,在法庭上享有充分的发言权;后者主要从事非诉讼业务或部分诉讼业务。因为香港法律规定,大律师不得直接接受当事人的聘请,所以必须由事务律师出面帮当事人物色联络大律师。大律师办理案件时,他们又成了左膀右臂,负责诉前的全套准备工作:会见当事人、证人、收集证据、草拟答辩书并陪同大律师出庭等。
不仅是“门将”,更像是“管家”。
“我觉得Andy前途无量,迟早会晋升资深大律师。”邓铭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杨逸文。
“说定了,有案子记得介绍给我。”杨逸文正弯腰检视烤架上的肉串,闻言回头道。
“好。复杂的肯不肯接?我现在手中就有一单。”邓铭泽也不含糊。
“怎么复杂?”
“当事人来头不小。点名要资深大律师出庭为其作无罪辩护。”邓铭泽抛出烫手山芋。又试探地,“你——真的有兴趣?”
“我不介意毛遂自荐,问题在于对方或许不肯让我独当一面呢。”杨逸文照直说。
“虽然不是独当一面,但是机会也算难得。你若是真有意,我可以向资深大律师推荐你随同出庭。怎么样?”
“好。”杨逸文没有一点惧怯。迎难而上,其乐无穷。
这边才答应下来,就有消息灵通人士过来探询:
“什么大Case?谁是当事人?”压低了声音,平添几分隐秘。
杨逸文只把一大块红烧肉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向对方竭力推崇着:“好吃到绝!你尝过没有?”
食物有时候真的是一面极好的盾牌,既可封住自己为难的口,又能堵祝蝴人好事的嘴。
“铭泽偏私,大生意只单介绍给Andy,当我们一干人是空气!”有人在一旁半真半假地起哄。
“你知道Andy现在有多红么?”邓铭泽笑。
“Andy那一役打得确实精彩!都说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Andy轻轻松松就拿了满贯。就冲这一点,铭泽提携Andy实属应当应分。”有人出来当和事老。
“嗳,有人曾在大屿山观音寺看到你和黄宝兰在一起。”说者一脸自以为知的神情。比别人多悉些内幕,不是不自负的。
“哦。”杨逸文笑。一切已经盖棺论定,再说什么也是空。他愈发笑得无所谓。即使是他投她所好,借了谈经论道之衣,促成她入了他的彀,遂了他的愿。恁又如何?
对方终于讪讪地笑着离开。自讨了没趣。他是初生的牛犊呢,连虎都不怕,又怎会惧这些没有生命力的多生枝节?
其间,有人来找邓铭泽。先来电,后来人。
是两个穿了黑衣黑裤的男子,一高一矮,都戴了墨镜,像是有意遮掩身份。心里面是焦灼万分的,表面上依然守着规矩。远远地站着,不言不语,等候邓铭泽。
“有点事情,先走了。”邓铭泽若无其事地笑着和大家告别。拍拍这个的肩膀,握握那个的手,“不好意思,改天有空再聚。”
然后,步履匆匆地走了。
“大概是官司的事。”有人猜测。
“唉。”有人叹一口气。不知是羡慕还是怅然。
我的目光一直粘在邓铭泽的背上。看他穿过扰攘喧杂的烧烤区,和那两人会合。三人一前两后地离去了。
走在后面的那位矮个黑衣男子,微微驮着背,似曾相识的背影。
“他们是谁?”我问杨逸文,“一身黑,像保镖。”更像黑社会的打手。
“也许是替谁在跑腿吧。这种天气,穿得黑糊糊的,也不怕晒融化了。”杨逸文戏言。
“做律师的可是什么官司也接?”
“嗯。”
“不管对方是正是邪?”
“是。”
“律师,不是应该以维护正义为己任么?明知对方有错还替其辩护,哪有正义可言?”我不甚明白。
“律师的职责只是最大限度地维护委托人的利益而已。和正义不正义其实无关。”杨逸文语气平淡。
我不语。难道这话也是出自他的真心?朝他的脸上望去,找不到一点答案。
顶上的日头不知不觉已向西挪过去一大截。热闹了这半日的人,有些乏了,恹恹起来。于是,又闲坐了一会,大家也就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去英国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房间里整理着物品,姑母进来,倚在门侧,一边看,一边闲话闲问:“圣诞节之前总会回来的吧?”
又道:“前几日和你爸妈通电话,他们本想元旦前后来香港看你,我跟他们说,公司派你去英国出差,具体什么时间回来还没定,一个月是起码的。你看……”很适时地打住。
我想一想,说:“还是我回去一趟吧。等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