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朋友但凡见过的,都痛不忍言。”
“他母亲的死,也很突然。”麦可慢慢道来,“Andy说,自从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一直很抑郁,只因有他和妹妹绕其膝下,他母亲才勉强支撑着料理各项事务。可是某天,他正在学校上课,他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他现在的继父,突然跑来对他说,他母亲正在医院抢救,请他赶去见最后一面。他到的时候,他母亲已经撒手人寰了。后来听别人告诉他,他母亲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自杀的。”
麦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Andy说他当时怎么也不相信,那个裹在白尸布里的人就是他的母亲。他第一反应便是马上回家,他认定,前来为他应门的肯定仍是他母亲。但是,他被告知,他的家已经不复存在,银行已将他家的房子作为抵押资产收回。当晚,他和他的妹妹便被他的继父带走。从此,兄妹俩就由其抚养长大。Andy说他曾经有一段时期,始终处于恍惚迷茫的状态中,他觉得自己就象童话中那些受了巫师魔咒的人,只一霎那,原本拥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踪无影:父亲、母亲、家园……”
“一无所有的心情,不身置其间,怕是不能真正体会到吧?”麦可自言自语道。
“他母亲服用安眠药的时候,无人在场吗?”我惋惜。
“唯一看见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他妹妹了。可惜她当时年纪小,也许还不明白事情的轻重。”
“是谁发现他母亲服药自杀的?”
“初是一名房产公司的经纪上门处理业务时发现他母亲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等到他家的亲戚朋友赶到的时候,早已为时过晚。据说,他妹妹当时怀抱一只洋娃娃,静坐于床侧,无声凝视其母。人家问她,她的母亲临死前是否有遗言,她只不发一言。”麦可望住我,道,“在我看来,她的自闭症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静默了一刻,我说:
“他的母亲为什么要——?”
母弃子轻生,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我猜她当时一定是走投无路了。丈夫猝然自杀身亡,公司经营又遇低谷,连栖身之处都不保,她还能怎么样呢?”麦可看了我一眼。
我也无言以对。
她并不是不坚强。
她是孤军奋战至最后一刻。再也撑不住了。不愿意,不甘心,不伏输,也没有办法。四目茫茫,皆无救兵。
这世界,已容她不得,她苦捱不去,又能何为?
想远些,万事万物都在循环中往复。有人离开,便会有人填补。有人弃局,定会有人入阵。她的溘然去世,故事只讲了一半。后半截,她的子子女女自会替她补齐。
杨逸文回去试图追溯的,该是那一段他所不了的前缘后故吧。
湖水浑然不知地在那里微微荡漾着。赏湖而忘忧,其实也不过是暂时向天地间求得一份清心罢了。真正的“忧”,“忘”抵不过“解”。
“走吧。”麦可立起,“不说这些让人伤感的故事了。”
我看着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方才心头那一片乌云,徐徐地飘游而去。
他对我笑一笑,道:“现在带你去看一看我和Andy曾经住过的学生公寓。”
“好。”我说。
又笑着问:“你们那时候一起住,可有什么难忘的趣事?”
“当然。”麦可毫不迟疑地回答,还促狭地眨眨眼睛,“对你,我绝不隐饰……”
言语间,两个人沿着湖畔甬道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