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一面转头问我。
我摇头:“我每天就是听着这些歌吃饭的。中午一遍,晚上一遍,再下去,我恐怕连饭钱都可以省了,听听便饱了。”
“哇,你可真直接!难怪Andy说我若是想对你耍花招,比上天还难。”他装出愁眉不展的模样。
“哦?他这么说的?”我笑,“他还说我什么?”从第三者口中听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印象,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嘻,你想从我这里探口风?”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我欲擒故纵,转头看沿途风景。
“老实讲,我还从来没听Andy对一个女孩子有这样高的评价。当年他在伯明翰的时候,也有不少女孩子想和他约会。不过,他都拒绝了。其实我觉得其中有几个真的挺不错的,然而他却认为不过如此。所以,当他发给我电邮,把你介绍给我时,我感到很吃惊!要让Andy用与众不同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女孩子,那真是太希罕了!”
“我——与众不同?”我回过头来。
“是有那么一点。比方——不热衷于流行音乐。”麦可对我挤挤眼,鬼鬼地笑起来,“你和Andy这点很像,他对流行乐也不发烧,你能猜到他喜欢听什么吗?——”
几乎是同时,我和他异口同声道:“中国古典乐!”
“你怎么知道的?”麦可惊奇不已。
“他曾经对我说过。还说他最喜欢的曲子是广陵散。你知道广陵散吗?”我偏过头问他。
麦可收敛了笑容,正了脸色:“Andy对我说过,是一个很凄楚的故事。”
“他似乎很认同故事中主人公的作为。”我笑,“为这个我还和他辩论过。”
“我想,你肯定没有说服他,是不是?”麦可很有把握地看了我一眼。
“你也试过?”
“嗯。当年我也和他为此讨论过,谁也不服谁的观点,不眠不休地争论了一天一夜。比在法庭上辩讼还激烈。可是最后——我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他停了半秒,“他对我说了他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明白了,我根本不可能去改变他的观点。如果我是他,也许我也会那样固执吧。”
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麦可开始专心驾车,不再说话了。灰色的柏油路在眼前延伸舒展,一直到不知名的尽头。
终于,伯明翰一碧如洗的晴空出现在视野里。车子弯下公路,进入市区。
“你这两天就住在我这里吧。我去朋友那里借宿。”在公寓前停车时,他迅速地为我作了安排,且不容我的推辞,“你如果不答应,Andy一定会写信‘指控’我待你不周。”我笑,无法不答应。我亦没有更多旁的选择,除非去住宾馆。
然后,他将我的行李搬到他的房间里去。房子不大,最平常的单间公寓,一室一厨一卫。虽然室内有些杂乱,但并不是不能入目。
“这是你当初和Andy合住的房子吗?”站在房间中央,我四面环顾。也许还有当年友谊的见证?比如两人合影或者一些纪念物?
“不是。我们当初合住的房子是校内的学生宿舍。呵呵,Andy吩咐我一定要带你去参观一下伯明翰大学。我们现在先去吃点东西,过后就去学校看一看。如何?”他的计划,井井有条。客随主便,我欣然同意。
“怎么样?很美吧!”站在校园湖畔,麦可闭上眼睛,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他的陶醉,情不自禁。
眼前,是一汪澄蓝的湖水,波光粼粼的,阳光下,仿佛有无数的银鱼在那里跳跃着。
“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何,你很幸运,前几日连续下雨,恰巧今天你来,它就放晴了。”麦可在湖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我从前经常和Andy一起绕着这湖跑步。我特别喜爱傍晚湖上的景色。夕阳西下的时候,整片湖水被霞光染成粉红色,美到极致!我总觉得这面湖有一种魔力,可以使你忘却烦恼,忘记忧愁……”
“所以你迟迟不肯离开校园?也是为这湖留恋不去?”我微笑着在他身旁坐下。
“嗯,是有那么一点。”他笑着点点头。
湖光映照着他的脸。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如古希腊雕塑的侧影。原来,他也有静的一面。
“Andy,他在香港过得好吗?”他突然转过头来,问得很关切。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去问他本人吗?”我笑,“你们是这样好的朋友,又经常联络,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缓缓摇头:“我去问他,他一定不会对我说。”
“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们互相太了解,所以有些事情,他能料到我的想法和意见。他不肯对我说,也是不想我替他忧心。正如那时他放弃读博,执意与他父亲回香港,他知道我一定会阻拦他,因而最后只留了一张纸给我作为告别。其实我哪会不明白阻拦是徒劳。但是,作为朋友,有时候,是必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何,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最是见不得朋友落难。若生在古代,他必是“两肋插刀”的一位侠者。
“我能。”我说,“不过,他当时和他父亲回香港,是因为他父亲年岁渐老,家业需要他来继承。他还有一个生病的妹妹,现在也急需他的照顾。”
“嗯。你知道他家里的事?”麦可看着我。估量着,可以和她深谈吗?她对杨逸文的家事,了解多少?
“他对我说过一些。”我笑一笑,“我想这些你肯定知道得比我早。”自然,也肯定知道得比我多。
他没有否认。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又何必多事?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老话:百善孝为先,行孝当及时。我怎会碍他尽孝道?”
停顿一下,又道:
“他早年家中曾遇不幸,那些事,对他伤害很大。我想,任何人,处在他的境遇上,这辈子恐怕都会耿耿于心吧。因而……”既然放不下,所以最终要回去面对。只是,他的选择,是自愿而不是被动。
“你是指——他的家庭变故?”我说得很慢,像是每个字都经过百般思虑,“他家原先是一户殷实人家,后突遭金融风暴打击,亲生父母双双离世,唯一的妹妹自双亲去后便一直不肯说话。一般人,哪怕只摊上其中一件,也不易承受吧。”
麦可想了想,问:“你在香港见过Andy的妹妹吗?”
“嗯。”我点了点头。
“几年前,我有次放假随Andy回香港游玩,顺便跟他去了一家疗养院探视他妹妹。记得当时她一个人坐在病房的窗前,非常安静,不出声,也没有表情。我说笑话给她听,她亦无动于衷。现在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吧,不愿意说话。听护士说,要治好她的自闭症,除非她自诉内心暗影。”解铃还需系铃人。
思索片刻,麦可说:
“她的内心暗影,我想——也许和她看到了她母亲的死有关。”。
“她母亲——是怎么死的?”我问。
“怎么?Andy没有对你说吗?”
“我没有问过他。”我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的生父是跳楼自杀的。听说现场很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