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雪来怎堪同日而语?从前师傅教导的武功大都是师门留下的
精华,师傅的才情未必就强于列祖列宗,故而要他们照着修习即可。若有什么不
符之处还要怪罪练得不好,免不了受一顿责罚。可柔惜雪是什么眼光?他们师门
列祖列宗毕生的智慧也未必及得上这位随意瞄上一眼!
就这一眼,人家就知道你的根骨如何,你演练的这套武功有什么长处,什么
不足。且柔惜雪似乎生就一双慧眼,能轻易地看清这套武功哪些招式适合你,哪
些招式不适合你,还能立刻给你调整出一套因人制宜的新招式来。
校场之上的惊异之声转瞬即逝,似乎困扰自己许久,多年无解的难题有了灵
光一现的转机。忘年僧仿佛悟了禅机一般怔怔呆立半晌后,抬起手来慢慢地打出
一拳。
还是那套泼风伏魔掌,这一趟打起来机巧灵动不显,忘年僧一拳一脚,着着
都打出一力降十会的气度来。一套掌法打完,忘年僧又呆了片刻,再度打了起来。
柔惜雪微微点头看着他自行打完第二遍,到了第三遍又频频出言打断,举着
竹杖这里一拨,那里一点。眼见得忘年僧出招越发凌厉威猛,竟有突破极限的势
头。
忘年僧在柔惜雪的指点下打完第三遍,又自行打了两遍,再呆了片刻,三步
抢进跪在柔惜雪面前砰砰砰地磕起响头来。像他这样到了一定年岁,武功已有多
年不得寸进,可谓终生无望的突击营里又何止一人?柔惜雪的点拨仿佛为他拨开
重重迷雾,新的境界又现出一线光明。这等授业之德,忘年僧 拙于言辞不知如何
表达,只能用磕头稍表谢意。
「大师不必如此。贫尼是你们吴大人派来的,待吴大人来到营中自去谢他就
好。」柔惜雪不肯受,轻移莲步闪在一旁道:「贫尼这里还有一套掌法,大师平
日里抽空修习,当大有裨益。」
「师姐......」倪妙筠大急。柔惜雪指点群豪的本事不出她意料 之外,可是细
致之处居然也丝毫不逊从前指点同门。一个忘年僧前前后后就快去了半个多时辰,
营中五百余人要指点到什么时候?以柔惜雪现下的身体又怎生支撑得住?听得柔
惜雪还要亲自演示招式,当即要代劳出力道:「要使哪一套功夫,由小妹代劳吧。」
「你没学过不会的,不妨事,我来吧。」柔惜雪扎了扎束腰,淡淡道:「贫
尼身无内功,只能使个式子,也使不快,大师当看得清。使得不好的地方,大师
当也能明白。」
她单腿一提向前缓缓踏出个后弓步,单腿又起使了个金鸡独立式打了个圈。
飞花逐影的轻功足以睥睨世间,可这一旋踉踉跄跄险些倒地,她所谓使得不好正
是因此。柔惜雪一摆手不让倪妙筠靠近,低着头稳住身形,倔强地一招一式踉踉
跄跄使了下去。
忘年僧双手合十不住念念有词,用心 记忆之间,居然也虎目落泪。他不明柔
惜雪身上有什么变故,只知这样一名出类拔萃的女子若身手不再,从此被疾病缠
身,实是世上最残忍,老天爷最无情的事。
校场上有满营豪杰用心 记忆的粗重呼吸声,也有讶异的惊奇声。柔惜雪将掌
法打完之后,抹了抹额角汗珠道:「苦智大师记得了么?」
「记得了,记得了!柔掌门恩惠更没齿难忘。」忘年僧又跪地行了个五体投
地大礼。
「记得用心修习,这套武功我虽不认得,但能补足你凌厉有余,灵巧不足的
缺憾,或能得以阴阳并济。半年之后掌门师姐还要考校的。」倪妙筠扶着气喘吁
吁的柔惜雪坐下,急切间措辞与语气都显严厉。
「以苦智大师的资质,百日就够了。」
柔惜雪目光如炬断言百日,其实以倪妙筠的眼界判断也差不多。她说出半年
之期像是在宽限忘年僧,更是在疼惜自家师姐。——三个月练熟了又要教一套新
的,营中五百人该怎么办?要累死师姐不成?那自是要灵机一动,定个半年之期
了......
可怜忘年僧得柔惜雪这一赞,简直像香花满路般舒泰,大喜之下抬起头来,
正对上倪妙筠怒目直瞪。不知是否今日柔惜雪佛光普照,这浑人的脑瓜子居然也
清明许多,见状缩了缩脖颈低头道:「柔掌门惠赐,小僧茅塞顿开,参悟一辈子
也不够的......」能把这套新掌法练熟,说不定武功都能升个半品,为人不能太贪,
不能太贪......
倪妙筠虽背对自己,以柔惜雪的聪慧与心智又怎会有所不知?柔惜雪不觉莞
尔一笑,道:「师妹不认得这套掌法,但营中倒有人认得。八极门的高足在此吧?
不知是哪一位?」
柔惜雪传授掌法时,曾有人惊疑出声,显是对这套掌法耳熟能详。柔惜雪武
功全失,只听得惊疑声,却不知是谁所发。
正问之间,杀手相师墨雨新越众而出,一言不发就先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才道:「若无柔掌门亲身试演,小人万不知六合玄天掌有这般变化,小人心
悦诚服。」
柔惜雪笑道:「这一路掌法正是脱胎于六合玄天掌,精义虽有所相似,
招式却又 不同,算得上贫尼自创。倒不是唐突了八极门,更不敢未经许可擅自传
授八极门的武功。」
「柔掌门自创的武功,使得,当然使得。」墨雨新低着身,心中暗道:「若
是师门得知柔掌门精进了六合玄天掌,怕是要开了祖祠大谢天地祖师庇佑,
哪里还敢怪罪半句。」他惴惴不安,眼见忘年僧得了天大的好处,习武之人谁不
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虽机缘巧合自己被柔惜雪点了名出来,又不知她是否会传
授自己武功,会不会像忘年僧那样立竿见影。患得患失之间,一张铁口直断的巧
嘴居然哑了一样,不知该说什么好。
「墨师不妨也演一路拿手武功让贫尼看一看。」柔惜雪小声向倪妙筠问了名
姓,说出让墨雨新无比期望的话来。
突击营里的时光从未像今日一样过得这般快,群豪的热情也从未像今日这般
高涨。女尼踩着一双芒鞋,提着的竹杖就像点石成金的妙笔,又像内里藏着甘露
只洒心田。任何一人使出武功来,她都能一眼看出不足,再想出补足的办法来。
各门各派的武学,甭管你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似乎就没有她不精通,不熟
悉的。
忘年僧还因此满面羞惭,初时以为柔惜雪是针对自己,哪想得到人家分明就
是博学多才,只是自家运气好才第一个受了恩惠而已。
一日下来,只教了十来人便入了夜。柔惜雪累得甚是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