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管家行色匆匆,来得甚急。他是林瑞晨物色的身边人,对昆仑派上下的关系也略知一二,既效力于吴府,对顾清鸣自然没有好感。
“我去迎接,你去备好茶水。”吴征撇了撇嘴,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拜访,好会挑时间。顾不凡向来私心重,却不是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重谁,便待谁特别好些。或许在他心里,昆仑派除吴征之外,他的宝贝儿子是当然的第二人选吧。
“师叔。”吴征迎上二人刚要见礼,顾清鸣率先下拜道:“小弟顾清鸣见过大师兄。”即使同门行此大礼也太过了,吴征让在一旁不敢受,搭着他胳膊拉起道:“两年不见,师弟长得这么大了,何故行此大礼?”“月前就来了成都城,听闻大师兄忙碌不敢前来打扰,当先告个罪。”顾清鸣低着头十分腼腆,羞愧道。
嗤,没创意,早料到你要这么说。吴征心中暗讽,谦道:“这有什么?前几日若来,我还真没功夫招待你们,师叔,师弟,快快请坐。”“本来该早些来的,清鸣下了山来成都,第一件事就要拜会你这个大师兄。一想你忙碌,特地选在今日吉时,也算是预祝你马到功成。”顾不凡捋须微笑,虽对爱子期望也高,终还是对吴征的能为更加信任些。
“哪敢劳烦师叔亲自来。”虽不待见顾清鸣,对顾不凡给予门派的拳拳之心,他一向是敬重的:“这一回出使凉州,京中诸多事务又要劳烦二师姑与四师叔照应了,弟子惭愧。”“你做得已足够好了!远超师叔所望!昆仑有徒如你,何来惭愧?”顾不凡感叹一声,又道:“京中事务我自会与二师姐处置清楚,你不必担忧。清鸣跟在我身边也正好可学习一二,待你回了京也能搭一把手。”“那是当然!小师弟的武功……五品上了?”吴征打量着顾清鸣,见他容貌俊秀,一双眼睛转得十分灵动,面相讨喜,却总让吴征觉得太过机灵了些。吴征自己小时候也机灵,但是他知道自己保有正直的一面,顾清鸣的样子,似是被宠爱太过了,有点压抑不住的放肆,不由暗道一句:师叔总在模仿学习师尊,可惜很多东西他都是学不来的。
“是,根基还不稳。”顾清鸣脸上一红羞涩道。
“已经很强了,我当年也没这份本事。”吴征不露喜怒地赞了一句,随口道:“京中事务繁杂,咱们昆仑派地位崇高,却也不是一枝独秀,小师弟相机行事即可。”“你放心!昆仑有今日的局面,你居功至伟,清鸣做事师叔自会小心在意看着他,不会让他惹下祸端。”呼~就是怕你管得太多,管出麻烦来啊。毕竟是你的亲儿子,还有个偏心的亲娘。吴征暗叹一声,还好大多事务都交托给了林瑞晨,出不了大乱子。
“对了,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与你相商。”寒暄已毕,顾不凡正色道:“早先师叔与你说过,当择机与太子殿下表露跟随之心。当时你言道为时过早,师叔也不逼你。可如今形势已清晰明了,师叔以为此事不可再拖延,否则他日太子荣登大宝又心怀芥蒂,终是不美。昆仑当今的局面来之不易,更不可因现下踟蹰不前留有后患才是。此事我已传信掌门师兄,言明其中利害关系,你到了凉州见着掌门师兄,万万用心商议,不可再拖延!”呼~又是一声暗叹。顾不凡做事的的确确就差了些格局,早年韩归雁被遣去西岭边屯出了事,吴征忧心忡忡时,连陆菲嫣与林锦儿这等妇道人家都明白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只要自己有本事,还怕他外面风吹雨打?也或许的确昆仑派被打压太久谭灿,目前的局面让他欣喜若狂,又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思。
“是。弟子遵令。”随口应付并不能让顾不凡满意,他又道:“你现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弟子……不这么认为。”吴征低着头,还是摇了摇坚定道。
“为何?太子殿下已是公认的新皇,此番出使凉州更是天赐良机。他日新皇登基,有这一份旧义在平白无故就多些青眼,说不定你就此又能更进一步。犹犹豫豫,不是我辈所为!”顾不凡大惑不解,满以为这一回能说服吴征,不想又被拒绝。
“弟子没有犹豫,弟子只是不愿这么做。”吴征斟酌着词句,尽可能平缓着口气道:“不是弟子自恃身份,可弟子是陛下的散骑侍郎,不是殿下的。陛下还在,弟子若是太过趋炎附势,容易惹人闲话。自弟子入京之后也明白一个道理,昆仑派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巴结与提早抉择的眼光赌来的,而是扎扎实实一步步打下来的。赌,可能赢,也可能输个精光;打,根基才能牢靠!昆仑一脉在朝堂举足轻重,效忠于皇室才是最稳妥的抉择。师叔试想,弟子今日若如此做了,或能博得殿下的欢心。若是五十年后,又有新皇将登基,有了今日前车之鉴,届时的陛下又会怎么看咱们昆仑?弟子也是一心为昆仑计,昆仑历经二百余年风雨不倒,弟子亦不愿葬送昆仑美名。”这番话说得十分严厉,一来为了彻底打消顾不凡急功近利的念头,二来值此关键时刻,昆仑上下更需同心一致,尤其也是说给顾清鸣听的!既然下了山入世,做事情就得踏踏实实的,莫要想着钻营借势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师叔始终认为太过可惜。”顾不凡黯然低头道:“师叔……好像真的老啦。”“不可惜,该是咱们昆仑的,一样都不会少,不必太过着急。急,则根基不牢,未必是好事。”吴征不露痕迹地扫视两人,果见顾清鸣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对吴征的话更是有几分不满。根基不牢,可不说的就是他?吴征心中冷笑,又道:“师叔的心意弟子明白,弟子到了凉州定然会与师尊详加参议,师叔放心。”“好……好……到了凉州,务须小心在意,出使一事半点岔子都出不得!”顾不凡终于放弃了念头,又是殷殷嘱咐起来。
送走了父子俩,吴征踢着步伐回了小院。午间时分陆菲嫣不敢来,院中本该无人,吴征却眉头一动,只因推门之际,箫音旋起。
冷月玦一袭湖蓝长袄,外罩貂皮裘衣,风声中箫音幽幽空灵,犹如一座冰雕正坐在亭中,每当玉指轻动,冰雕才仿佛活了过来。
一曲激昂又潇洒的《笑傲江湖》,吴征在箫音中走近,听她又转婉转低吟的《平湖秋月》,再奏余情无尽的《吹箫人去玉楼空》而突兀结尾。冷月玦玉箫离唇笑道:“好听么?”“好听,还能听出你的心声。我总觉你现下的曲艺之精,比起从前可要高得多了。只是为什么突然就停了?”吴征大赞一声,情动时又是怜惜。
“还有一曲,待会儿来奏。从前无情只有怨,现下知喜怒哀乐,能奏的曲子多了许多。不是我的箫艺涨了,而是情融于曲,才更打动人心。”冷月玦淡淡说着,待说到情融于曲时展颜一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我也听出你心中许多彷徨……”“嗯,我在想,这一回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冰娃娃凑近箫管,又奏出《吹箫人去玉楼空》的一段音调,忽喜忽悲道:“照说你这个人毛病很多,又好色花心,实在不是良配。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总会有办法的。”吴征心中有许多猜测,却不敢空口无凭地说出来。只得安慰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一回咱们不会分开。”“又说好听的来骗人家,你几时有什么预感了?”冷月玦皱起鼻翼轻哼道。
“真有。”吴征拉起她双手道:“去了凉州风云瞬变,我总觉得会有机会……”“不是说危机深重么?”“危才好,危中有机,若是一切全然照序,哪里来的机会?”“也是……旁的我不管,你莫要冲动强来,若是误了你,我自己心里过不去不说,你一家子那么多人,光咒也咒死我了。”“都已当你是一家人,谁还来咒你?呼……其实不单单是你,这一回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说不准我还带一个人回来呢?”吴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