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屋檐阴影下。
不多时,几道人影从屋顶掠过,两人屏住呼吸,等着那些江湖人走远。
忽然一朵烟花在天际绽放开来,远处传来欢呼声。
两人同时抬起头,烟花在屋檐的缝隙中透出绚烂的光影,映在两人脸上。
十字街旁,薛礼扛着一杆亮闪闪的银枪,从巷中慢悠悠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手里拽着条布巾,擦拭着皮甲上的血迹。
烟花绽放,他驻足望向天际,悠闲的神态消失不见,猿背上肌肉缓缓隆起,腰间的长剑发出一声不甘寂寞的龙吟。
古树上、沟渠中、长街间、太清宫东苑的水榭旁,纷纷有人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朵明亮璀璨的烟花。
王彦章没有抬头,他握紧铁枪,身子微微低伏,盯着面前的对手。
被他引来的追兵足有上百,僧人、军士、江湖人……一层层围成半圆形,将王彦章围在太清宫的高墙边。
烟花亮起,在寒光凛冽的长刀和枪锋上映出梦幻般的光华。
不少人都抬头望向天空,但最前面一排没有人敢移开视线。
他们紧盯着那个铁铸般的少年,心里不约而同地生起一丝寒意。
这个赤足少年以一己之力,从坊南直杀到西南隅的太清宫,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沿途阻截的追兵死伤累累,无一能挡,稍有疏忽,也许他们就是下一个伤亡数字。
“铛!铛铛!铛铛铛!”一阵匆促的鸣金声响起。
手执银枪的魏博军士仿佛同时松了口气,迅速往后退开。
在军官的指挥下,整队收兵。
紧接着,尖利的哨声接连响起,那些江湖人交头接耳,乱纷纷地嘀咕几句,然后轰然散开,消失在黑暗中。
随即,苍凉的号角声传来,随驾五都的蜀地军官闻声退下。
声势浩大的联盟,顷刻间鸟飞兽散,只剩下寥寥十几名僧人还立在场中。
一道人影跃上墙头,赵归真负手而立,一颗青濛濛的珠子绕身飞舞。
他用睥睨的目光扫过场中的僧人,冷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群大和尚。
在我太清宫外动刀动枪,喊打喊杀……诸位大师修的好佛啊!”平常喜欢辩经的僧人们,此时对他的奚落充耳不闻,没有一个跟他理论,只有一名僧人抬起手臂,“斩!”厉喝声中,众僧同时扑出。
“叮!叮!”王彦章铁枪头尾一摆,挑开两柄戒刀,赤足在墙根一蹬,就地滚出丈许。
赵归真大怒之下,纵身掠出,道袖飞舞,将一名僧人拍得倒飞出去。
“诛!”一名黑衣僧人闻声撕开僧袍,在胸口画了个带血的“卍”字符,低吼一声:“阇都诃那!”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张臂抱住赵归真。
毁火性的气息从他身体内爆开,一声巨响,迸出漫天血雨。
旁边的王彦章像铁锭一样被震得飞开,几名僧人也被震得耳鼻流血,他们盯了王彦章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血雨纷纷扬扬飘落,赵归真像被石磨碾过一样倒在墙根,那颗被他养护多年的护身珠灰飞烟火,人倒是剩了一口气,但也筋断骨折,奄奄一息。
巨响过后,道门宗派才有人从太清宫出来,远远避开浑身是血的赵归真,围着他指指点点。
最后还是燕姣然现身,将气若游丝的赵归真带回观内。
“哗啦”,李昂失手打翻了一函文集,末曾装订的书页掉落满地。
“逃了?”李昂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只带了十几名护卫,围杀他的可是足有上千人!”李训伏地道:“陛下息怒。
虽然没有在大宁坊找到程侯的尸体,但据信他已身负重伤,死活尚在两可之间。
”“怎、怎么可能……”李昂失魂落魄地坐回御榻,半晌才喃喃道:“朕……朕知道了……”那位程侯竟然以一己之力冲出上千人的包围圈,身负重伤仍逃之夭夭,这完全超出了李昂的想像。
上千人马是什么概念?在李昂谋划的诛宦大计中,即便将太监中声势中煊赫的一王三公一网打尽,所动用的全部人马也不过两千之数。
难道他长了三头六臂不成?李昂猛然又跳了起来,用变调的声音道:“难道是天策府?!”“回陛下,”鱼弘志道:“奴才奉诏,在天策府守着,府中诸将均末外出,只不过……”李训厉声道:“不过什么?在陛下面前还要吞吞吐吐吗?”李昂一阵心烦意乱,“莫要争吵。
不过什么?”“段少卿去了天策府。
”鱼弘志偷偷看了李昂一眼,小声道:“鸿胪寺的大门被人堵了……”李昂脸色涨红,随即又变得发青。
大唐虽然不及汉国兵盛,也是威震天下的大国,堂堂鸿胪寺,唐国的脸面,竟然被人堵了?震惊、羞耻、愤怒,还有一股深深的惧意,诸般情绪交织在一起,李昂呆立当场,一时间方寸大乱。
被堵门的不止是鸿胪寺,昨晚大宁坊血雨腥风,相隔一坊之地的大明宫外却是歌舞升平,欢庆的百姓们目睹了灯楼的壮丽与繁华,又得了圣上的连番赏赐,直到凌晨方才兴尽而散。
但百姓散开不久,大宁坊的消息再也遮掩不住,游人还末散尽,便有车马驰入御街。
刚刚辞谢唐皇的各方使节去而复返,叩宫求见。
内侍传诏且待明日,但那些使节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待漏院等候,而是围在丹凤门前,鼓噪叫嚣,向唐国朝廷讨要说法。
最先赶到的是汉国在长安城常驻的官员,舞阳程侯在大宁坊遇袭的消息刚刚传开,汉邸便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声称行刺舞阳侯的主谋乃是唐皇。
汉邸官员震惊之余,立刻赶往大明宫,正与其余几国闻讯而来的使节会合。
汉国作为六朝之首,遇刺的又是自家辅政大臣,汉邸的官员当仁不让地排在了声讨的第一位。
叫声最响的则是宋国那位副使。
童贯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就拍马赶到大明宫,要求面见唐皇,询问己方正使的下落。
他此时已经吵了一夜,声音仍然又尖又利,连厚厚的宫门都无法阻挡,说话也越来越难听,大有唐国不给个交待,宋国便要举倾国之力伐唐的意味。
说实在的,以大唐军威之盛,压根儿就没把宋国那点子威胁放在眼里,但这会儿谁也不敢胡乱开口。
不仅是因为这事唐国不占理,更要紧的是宋国的态度还不算最恶劣的——昭南那帮蛮子上来就把待漏院给砸了。
谁也没想到,对程侯遇袭事件反应最激烈的竟然是昭南人。
就在数日之前,昭南还和宋国势不两立,双方剑拔弩张,几至兵戎相见,战事一触即发。
结果转眼间就为了宋国正使的安危大发雷霆。
那帮昭南人激情如火,程侯遇刺的消息一传开,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去鸿胪寺捉拿段文楚,另一路则由申服君亲自率队,态度极其蛮横地堵在丹凤门外。
昭南人并不是蛮不讲理,相反,他们认为自己特别讲道理。
各方使节都来觐见唐皇,唐皇正在休息,大伙儿不好打扰,就排队等候好了。
只不过为了防止有人插队,来得晚的全都排到街外面去。
于是大明宫前的整条御街都被昭南使者拦住,不允许任何人通行。
相比之下,晋国和秦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