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知道你是谁,如果可以请复信,最好一字也别写,交给收发室就好,我自会看到。
请你原谅,革命军人不要用别人费心,切切。
诚心奉上,静待。
」信到此结束。
落款是「康德先生」。
读到此时,瞿卫红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在船尾那动听的琵琶声,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看到「故人」的信,瞿卫红惊讶之余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好像是什幺神明的旨意一样,眼前更是浮现出了一个腼腆文静的少男脸庞。
她不愿违背这早已安排好的机缘巧合,自然给「康德先生」回了信,还俏皮的称呼自己为「彩霞小姐」同「康德先生」对仗,并且给信封里塞了一块自己用过的手绢。
再然后,「彩霞小姐」和「康德先生」每周都会用书信交流,他们谈音乐,谈哲学,谈各自的家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事,可他们之间就是不谈各自的名字和各自的爱情。
康德先生与彩霞小姐的故事只有瞿卫红在团里唯一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蒋梅知晓,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蒋梅间隔几周就会替瞿卫红取信,这也是她今早为什幺会来找瞿卫红的原因。
整整一年的通讯,彩霞小姐和康德先生各自以「笔友」和「纯洁的革命友谊」界定他们的关系,但其实早已在字里行间互生情愫。
彩霞小姐即便病了也会给康德先生回信,康德先生即便一周只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会抽空给彩霞小姐写信,诉说军旅之苦与思念她娟秀笔迹的心情。
正如蒋梅所言,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这层窗户纸谁也不捅破,瞿卫红迟迟不走,无非就是心里惦念已经晚了一周的康德先生来信,可是这封信却眼看成了最后一封信,康德先生到最后也没说自己是谁,瞿卫红是多幺想听他当面表白,可到头来,这份从来没被说出口的情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瞿卫红擦干了眼泪,把那封信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放回了信封,再把信封放进了兜里,她不想让任何人找到这封信,因为出身因为美丽因为乳房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桌上还有一封信,那是瞿卫红写了一半的,本来要给康德先生的告别信,这也不用再写了吧!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床铺前,背起收拾好的行囊,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瞿卫红走到汽车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说是汽车站,实际上也就是三间小瓦房一个大院子,买了从县城去省城的车票,她一个人费劲的背着行囊坐上了车。
好在天色已晚,车上有不少空座位,她赶紧找了个靠里的坐下来。
汽车准时开动了,这时天已全黑,车子缓缓驶出了大院,走上院外的石子路,瞿卫红手里拿着那封康德先生的来信,又看了一遍,当车后掀起滚滚泥尘时,一封信封从窗外扔了出来。
人在旅途,从公路转铁路,又从铁路转航路,折腾了三天多,大年三十的下午,瞿卫红终于回到了阔别已经的家乡金陵,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母亲还好不好,父亲回家了否,未来自己该何去何从,可就是每晚都在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梦,她记得每一个恐怖的细节。
在一个黑漆漆,冰冷冷的地方,有一只可怕而丑陋的牛鬼蛇神拼命地追着她,她喘着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前没命飞奔着,身后就是牛鬼蛇神的吼叫声。
这牛鬼蛇神有三层楼高的身躯,头顶着两柄象鼻长的角,全身披着黝黑的粗毛,像座小山般地,每走一步,长着尖爪的脚掌便将地面震得直摇,便将跑在前面的瞿卫红震得脚心发软。
牛鬼蛇神的脚步愈来愈沉重,吼叫声却愈来愈接近了。
她的脸上遍布着汗水,她全身酸软,心脏好像就要跳出喉咙,呼吸声极度急促,感觉自己已经没什幺力气了,就快跑不动了。
「崩!」牛鬼蛇神的脚掌又一次重重地踩在地上,地面又一次剧烈地震动着,像地震。
「噗通!」瞿卫红一跤跌在地上。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嗷叫声已到耳旁。
瞿卫红慌张地转过头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自己压过来,毛茸茸的手掌碰到了自己被汗水泡湿了的身体,「不要……」她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但身上一阵剧痛!她的两只手臂,已经给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
血!四处飞溅!「救命啊……」瞿卫红声嘶力竭地叫着,可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和牛鬼蛇神。
这牛鬼蛇神的手掌按到她的胸前,握着她胸前高耸的一对乳房,尖锐的指甲插入柔软的肉团。
瞿卫红恐怖地挣扎着,但胸前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嗷嗷嗷……」牛鬼蛇神的手里抓着刚刚从女人胸前挖下来的血淋淋的奶球,嗷嗷叫着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瞿卫红的眼睛布满着恐怖的神色,一张原本十分秀丽的脸蛋在恐惧和痛楚中扭曲着,被冰冷的汗水打湿的一头秀发,散乱地披在脸上。
毛茸茸的兽掌,再次向她的身上探去,「不要……不要吃我……救命啊……」瞿卫红用尽最后的力量,血淋淋的身体向后退缩着,凄厉地号叫着……偌大而宁静的空间,遍布着恐怖的惨叫声,牛鬼蛇神的嗷叫声,和血腥嘴嚼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瞿卫红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时,船刚好靠岸,汽笛声与广播通知叫醒了她。
吓得一身冷汗的瞿卫红精神恍惚的背着行囊下了船,母亲已经等在码头的最前沿了。
「妈妈……」「小霞……」这对母女在码头边紧紧地拥抱着,热泪流淌在母女之间。
瞿卫红已经三年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在这三年来她成长了太多,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知天高一个人跑到革委会要求释放父亲的无知少女了,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识人明物,学会了隐忍沉默,但这一刻她只想做一个躲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儿,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化成了晶莹的泪花,在母亲面前消散了。
她的母亲内心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欣慰与团聚充盈内心,女儿的一封封家书里叙述的一件件事情,从旁人听说女儿在文工团的优异表现,她深深以女儿为荣,紧拥着宝贝儿女儿喜极而泣。
她们久久都没有放开,幸好这个年代民风淳朴,瞿卫红的行囊就放在原地也无人偷盗。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擦干热泪,抚着她的头发,慈祥的说:「小霞,你都这幺高了,妈妈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瞿卫红破涕为笑,调皮地眨着眼睛,「妈妈,我你还认不得,你看看我。
」她又把自己的胸膛挺高了说:「团里伙食好,又大了不少,最好认了!」「好啦,看你像个什幺样子!」母亲用手轻捏了一下瞿卫红的脸颊,语气有些责备,但更多的是温柔,「小霞啊,时间不早了,妈给你买餐做饭去,把行李拿上,咱们回家!」母亲二人手拉着手离开了下关码头。
回到家,母亲把家里所有攒的肉票,粮票,副食票全都拿了出来,买鱼割肉,洗菜做饭,好一顿忙活。
晚上七点,一桌热腾腾的年夜饭出炉。
饭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还有瞿卫红最喜欢吃的狮子头,但瞿卫红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回来的几个小时里她每次问到父亲,母亲就会转移话题,她觉得不对劲了,心里放不下。
母亲也发现了女儿的异常,顿了顿说:「小霞,你爸爸的事情还是没个说法,他现在已经从牛棚转押到市里的监狱了,我前两天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