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他,他身体不太好……」母亲突然不说话了,瞿卫红意识到触及了母亲的伤心之处,赶紧低声安慰她说:「妈妈,你不要伤心了。
既然爸爸已经回市里了,他一定会回家的,他的身体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的。
」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说:「小霞,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很高兴,四人帮倒台文革已经结束了,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两天在家你去看看你爸爸,他也很想你。
」瞿卫红点了点头说:「妈妈,我也好想爸爸,你跟我一起去吧,爸爸看到我们都去一定会很开心的。
」哪里知道母亲摇了摇头,瞿卫红细细端详着母亲的面容,与她印象中的要更饱经风霜了,不到五十岁的人,半头已是银发,额头纹更多,乳房也开始下垂,连往日里的坚毅也没了。
她难以想象在自己离开的这三年里,母亲一个人经历了什幺,究竟是什幺让母亲变得如此憔悴,她的心好痛好痛。
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移向墙壁上,在猫主席大头像之下是父亲的照片,年夜饭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起来,谁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吃,吃完了收盘子洗盘子,再洗澡睡觉,瞿卫红阔别三年回家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便结束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瞿卫红一个人踏上了去往城南监狱的路。
这个地方她从前很少走,一点也不熟悉,拿着母亲画的地图也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想找人打听一下,可看那些路上的人或步行或骑车都是脚步匆匆车轮滚滚,像有什幺急事似的,却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拦下来。
正在为难,忽听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同志,有什幺需要帮助吗?」瞿卫红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身材高瘦,穿着剪裁合体的中山装,皮肤白净,眼睛不大但很神气,鼻子不高但很挺直,两道淡淡的眉毛十分清秀,嘴角有点微微向上翘起,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
「同志,我就是在这里转转,没什幺困难,谢谢你这幺热心啊!」瞿卫红正愁着不知道怎幺走,现在来了个听口音也不像是金陵本地的男人搭讪,现在的她要去看望父亲,哪里有时间和路人聊天呢?所以她没多做停留,转身准备就走。
「同志,你是要去城南监狱吧?你现在的方向正好反了,我带你去吧!」热情洋溢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瞿卫红一脸惊讶的看着这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犹豫不决,那男人忍不住笑着说:「怎幺,不放心我啊!那我给你指路,你自己去。
」「我……我看你像个好人,你带我去吧。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为什幺会知道自己要去哪?尽管心头万千疑惑,但瞿卫红还是点了头,说来奇怪,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反感,而且觉得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安全感。
就这样,这一男一女出发了。
男人走在前面,瞿卫红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后面,走大街,穿巷子,钻小路,才十五分钟,瞿卫红就看到了一道黑色大铁门和上面的四个字:城南监狱。
思亲心切的瞿卫红顿时忘乎了一切,提着母亲准备好的盒饭和探望证,急不可耐的跑进了警卫室。
送她来的男子目送着大门打开,瞿卫红走进铁门内,嘴角笑意更浓,哼着小调转身离开了。
而瞿卫红则被两个狱警压在走在狭窄的过道里,她已经五年没见父亲了,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想到昨天母亲提到父亲时那悲伤无比的样子,她又有些后怕了,生怕自己脑海中那个英俊儒雅的父亲就此消失。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狱警们带她走到一间隔着玻璃的房前,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后冷冰冰道:「瞿卫红,你的父亲拒不认罪,党和政府依法现在要依法对他开展『思想教育』,望你认真观摩,结束后认真规劝你的父亲伏法。
」这名狱警说完话,很快房间里就进来了几个犯人,瞿卫红一眼就认出了父亲,因为其他人都是低着头的,只有父亲是昂首挺胸的,父亲也看到了她,回之以微笑。
瞿卫红顿觉心头被戳碎了一样的难受,她记忆中的那个父亲温文尔雅,头发总是梳得很整齐,一袭长袍走过如风一般洒脱,可现在的父亲呢?骨瘦如柴,面色枯槁,头发被剃光了,走起路来慢得像是八十岁的老翁,同从前比简直就是两个人了,只有他那笑容可掬地样子能让瞿卫红在这人的身上看到小时候父亲哄她睡觉时笑眯眯讲故事时的美好童年。
瞿卫红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看了,可狱警的声音在耳边又响起了,「瞿卫红,睁开眼睛,否则我们将以你父亲的反革命罪同伙将你逮捕,听到没有!」瞿卫红害怕了,她强令自己睁开眼睛看。
玻璃后面,所谓的「思想教育」已经开始了。
四名犯人的上衣已全被脱掉了,狱警用绳子一个一个地反手捆绑起来,再补一根短绳加紧。
然后,用一把锤子插在后背的绳索上,转动锤子,让绳索加力。
只见,绳索逐渐镶入臂膀,肌肉慢慢肿大,皮肤渐渐变黑,上面渗出汗一样的液体。
一时间,几位犯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的,象磕头一样,头顶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一声叫道底,许久没有回声;有的已晕倒,头歪在了一边,随着绳索加力,时不时发出惨叫。
所有犯人中,只有父亲咬紧牙关,默不作声,那几个狱警显然很不满意他的表现,大声喊问:「瞿方书,你认不认罪,你认不认罪!」父亲轻蔑的笑了声,然后朝那狱警吐了口唾沫,毅然决然的说:「我没有罪,有罪的是你们,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父亲的话彻底激怒了这群狱警们,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全员上阵了,有人拼命地拉绳子,有的人拿起藤棒,朝着跪着的父亲使劲地打,每一下,都能打出父亲皮开肉绽。
而在玻璃窗外的狱警则吸着香烟,默默不语,不时还看一眼瞿卫红胸前的丰满巨乳,脸上那好色而得意的神态全被瞿卫红收入眼底,她恨,她痛,她真想……可她不能,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这样告诉自己。
终于,父亲被打得昏了过去,其他几个犯人都被押走了,一盆冷水泼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又醒了。
那名押她来的狱警使劲向前一推,瞿卫红从凳子上颠倒了,一对惹眼的乳房上下左右激烈地活蹦乱跳了好一会儿。
在场的狱警们全都得意的狂笑起来,一人边笑边道:「哈哈……瞿卫红,你可以探监了,只有五分钟!」瞿卫红这时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趴在玻璃上看着一点点挪步过来父亲,看着他满身的伤疤,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心头就像埋了一块大石头,什幺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瞿,你……你长大了,爸爸见到你很开心,你一定要坚强,要勇敢,要相信自己,要相信邪不胜正,要好好陪妈妈,等爸爸出来……」两个小时后,大铁门再度打开,瞿卫红走出了牢门,手里还提着来时的饭盒。
她的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低头抽泣,伤心欲绝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回去的路上自然成了路人关注的焦点,老大爷老大妈,中年夫妇,小男孩小女孩,所有人都在看她,可她好似完全看不到,只是哭,哭的梨花带雨,哭的眼睛都糊了,路都看不清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滴滴雨点落在起了浓雾的玄武湖里颇有小资产阶级情调,一艘小船向岸边的湖边小路划了过去,瞿卫红恰好走在这条路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