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至此时,刘建手中的五支北军早已打残,眼下拼凑起来的残军已然是强弩之末。
而左武第二军在边塞驻守多年,虽然不及王哲亲领的左武第一军勇悍,但同样久经战事,进攻时侵略如火。
胜负毫无悬念地向平叛军一方倾斜,当那些手持金瓜、黄钺的仪仗军丢下兵器开始逃跑,拼到最后一步的乱军终于开始溃散。
刘建召集的三千门客、家奴更是不堪,眼看敌军实力强悍,前方军士失利,还未接战便一哄而散,只剩下寥寥百余人还守在刘建身边。
面对如狼似虎的左武第二军,刘建毫无惧色,他脸上泛起病态的血红,立在那面拼凑而成的天子旌旗下,拔剑高呼,「杀!杀光这些逆贼!朕德配天地!富有四海!当为天之玄子!杀啊!杀!尽诛反贼……」刘建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嘴角迸出白沫。
吕巨君策马穿过门洞,一直走到丹墀前的广场上,远远看着那位形如癫狂的天子。
许杨道:「事不宜迟,请公子诛杀此獠。
」吕巨君点了点头,然后扬声道:「诸将士!逆贼刘建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太后有诏!诛其首恶,传首天下!」那些附逆的官员、内侍、门客、家奴全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从这位其貌不扬的公子口中吐出赦免的话语。
毕竟只是诛其首恶,也许他们这些被「蒙蔽」的从逆者还能保住性命吧?吕巨君静了片刻,等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时,才淡淡道:「从逆者杀无赦!尽诛九族!」大殿内外,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饶命啊!」「我是被绑来的!并非甘心从贼啊!」「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我对太后忠心耿耿啊!」刘建猛地扭过头,冠上的旒珠摇荡着缠在一起。
「你们这些逆贼!都去死啊!」他疯狂地大笑着,然后长剑一挥,将一名哭得最响的内侍脖颈斩开半边,鲜血扇面一样飞溅出来。
殿上一片大乱,刘建身边的群臣、内侍、家奴狼奔豕突,四处逃散,片刻间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刘建的天子服上半边沾满血迹,他高高举起天子剑,亮出系在肘上的传国玉玺,放声大叫道:「朕!天命所归!」话音未落,残破的宫门连同两侧的宫墙轰然倒塌。
吕巨君转过身去,只见数辆战车穿过尘土,包铁的车轮颠簸着碾过瓦砾,疾驰而来。
最前方一辆战车上,一名灰衣人手挥铁如意,遥遥指向前方。
旁边一辆车上,一名身着儒服,头戴高冠的将领神情狰狞,眼角肌肉突突直跳,正是五支北军中仅存的步兵校尉刘荣。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女子不言声地出现在刘建身前,屈指将一支利箭弹开。
吕巨君没想到刘建居然有如此胆魄,竟然在大厦将倾之际孤注一掷,以身作饵,将自己的主力都吸引在崇德殿,却在周围设下伏兵,放手一搏。
不过此贼覆亡在际,再跳踉也不过困兽而已。
廖扶令旗一摆,左武第二军分成前后两队,前队继续剿杀殿前的乱军,后队举起长戈,犹如一团生满利刺的刺猬,迎向虎贲军的战车。
血战至此,即使刘建一方竭尽全力,能够集结的北军也不足千人,其中还夹杂了几伙布衣壮汉。
这些为刘建效命的门客虽然有几个悍勇之徒,但到了战场上,面对训练精良的正规军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也正是因此,吕巨君从没有打过吕氏自家门客家奴的主意。
吕巨君心下哂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是这些乌合之众的真实写照。
但紧接着,吕巨君瞳孔猛然一缩。
那些布衣壮汉看似杂乱不堪,然而一交上手,却凶悍之极,竟然从左武第二军配合严密的大阵中硬生生咬下一块。
左武第二军也不是善茬,反击极为迅猛,但那些壮汉不知怎么左绕右拐,竟然从包围圈中硬闯出来。
许杨失声叫道:「这些是什么人!」廖扶神情凝重,他令旗一举,旁边一名手持长刀的左武军将领策马上前,带着手下往那些壮汉攻去。
那帮壮汉像一群没头蜂一样,「嗡」一声的散开。
那名将领盯住其中一人的背影,正待挥刀,那人却突然往地上一扑。
就在他扑倒的刹那,一名一直被他挡着的汉子现出身来,他双掌一上一下放在胸前,环抱如球,中间一张火红的符箓无火自燃,接着飞起一道火光,往那名将领面门射去。
那名将领举起长刀挡在面前,飞射的火光宛如一条火蛇,盘旋着绕过长刀,掠向他的额头。
就在这时,廖扶「咄」的一断喝,寒风大起,夹杂着冰寒的雪花将火蛇扑灭。
施展符箓的汉子脸色一白,「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旁边一人掀开大氅,露出里面一具皮质胸甲。
那件胸甲与军中制式甲胄大相径庭,上面缝制着无数口袋,袋内鱼鳞般插满飞刀。
他双手一抹,飞刀连串射出,将追杀来的左武军生生逼退。
许杨博闻强识,看到这些汉子充满江湖味的手段,立即省悟过来,「是雇佣兵!晴州的佣兵团!」廖扶寒声道:「好一个晴州商会!」晴州各大商号一直有召募雇佣兵充当护卫队的习惯,洛都的晴州商会也不例外。
留驻洛都的晴州雇佣兵通常在数十人,多也不过百余人。
而这一次他们至少投入了两个佣兵团。
天子暴毙,事起仓促,能调来两个佣兵团已经是晴州商会的极限。
那些商蠹们眼不都眨就投下重注,当真是把刘建当成奇货,见利忘身,不知死活!那帮晴州雇佣兵全是厮杀过多年的江湖老手,他们进攻时如同凶狠的群狼,蜂拥而上。
遇到强烈的反击,就立刻分成小股,或是六七人,或是四五人,甚至两三人结成小队,从围攻的夹缝间逃之夭夭,但不管形势再危急,他们都绝不落单。
这种战术的效果显而易见,那些雇佣兵相互间的配合极为熟练,即便是最基础的两人配合,也能焕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每每迫使对手付出更多的代价。
眼见局势不利,廖扶果断放过近在咫尺的刘建,把前军全数调回,全力围攻那些雇佣兵。
苍鹭挥起铁如意,在他的指挥下,那些雇佣兵就像游鱼一样,在左武军的战阵中流蹿,一次又一次将对手的阵形撕开。
而残余的北军士卒则依托突前的战车结成战阵,与左武军正面交锋。
廖扶额头见汗,全神贯注地与那位灰衣人对攻。
这些乱军虽然来得突然,但胜势仍然在平叛军一方,毕竟对手只是北军残余和一些雇佣兵,无论兵力还是军士的素质,左武第二军都稳占上风。
只要给他时间,廖扶相信自己迟早能全歼这些叛逆。
忽然殿上传来一阵怪笑,刘建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火把,狞笑着奋力一脚,蹬倒了旁边一株青铜灯。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一名老者扑在地上,一手扯住刘建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劝阻着,却是博士师丹。
他的高冠掉落在地,露出萧萧白发,眼中满是绝望。
丈许高的灯树摇晃几下,然后轰然倒地,数十斤灯油泼溅出来,淌得满地都是。
刘建对师丹的苦劝不理不顾,狠狠一挥手,将火把砸向灯树。
火光微微一暗,旋即「腾」的升起一人多高的火焰,赤红的火舌卷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