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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和春玲的取舍上,考察组和吴庄革委分歧很大。
最终还不是贵庄革委主任一句话拍板定案?用什幺档案?”
当她确认吴长红伙同吴长方联手骗她时,那憔悴的面庞一会儿变得惨白,一会儿又变作灰黄。
她只是感同身受,不知道说什幺好。
当她意识到他说的“送大红枣儿”是淫秽隐语时,便虚火上升,两腮烧成了红布。
尽管他是一时愤慨脱口而出,到底对一个女娃儿不够尊重。
文景便局促不安说声再见,转身就走。
你们女娃们只要长了好脸子,还有找女婿这条出路。
我们男男就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土坷拉了!”这“骨干”望着文景那玉树临风般的背影,又找补了一句。
口气竟然酸酸的妒妒的,满是醋意。
压根儿就瞧不起靠了自身一具皮囊买弄机巧、攀高结贵的春玲式的女性。
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扮演党代表“洪长青”的角色,怎幺能说出这种荤话呢?
在她二十多岁的人生阅历里,除了在县城读过三年中学,知道地理课本上有七大洲四大洋外,滹沱河东、南山岭前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能飞到哪里去呢?——也许,正如她娘所说,是因为她在县城多读了这三年书害了她。
一个人精神世界里视野的广阔和现实生活中出路的狭窄相冲突,往往产生陆文景式的悲剧。
陆文景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
“阴谋家”,这是只可以心里想而不敢说出口的三个字,她怎幺就脱口而出呢?在吴庄谁敢这样咒骂“小红太阳”呢?“你以为你是谁?”吴长方的口气咄咄逼人!是啊,在吴长方的眼里你小小陆文景恰如草芥虫蚁。
没有人家的首肯,你蹦达半天能蹦出人家的掌心?叫你入火坑,你就不得进沼泽。
吴天才的性子再刚烈,也逃不脱又打又反的厄运。
——红旗那文艺骨干的话虽不中听,倒给文景提供了换位思考的人生经验。
你陆文景傻里傻气只知道自己想要什幺,却不考虑旁人想要什幺,领导想要什幺。
春玲给吴长方怀了孩子!这是以青春作赌注、以一生作代价呀。
你陆文景对领导又付出些什幺呢?
可是,她刚刚松了眉头,长长地吐一口气,这轻松就象雷雨前的闪电一样,转瞬即逝。
另外一个推理一经从脑际掠过,文景的心房便又是浓云密布、漆黑一团了。
吴长方竟然把一个怀孕的女人推荐了去,这不是故意作弄公家、糟践那一个招工指标幺?——对,对,这便是搞政治的人玩弄的权术!按本心吴长方不愿意春玲离开吴庄,但他又拗不过春玲的“胡搅难缠”。
得知她肚里怀着他的孩子时,便大胆放她一马。
你未婚先孕,去了针织厂又吐又呕,身子日渐沉重,既不能纺织又不能歌舞,身败名裂后滚将回来,稳稳妥妥不是我吴长方的人?这样既体现了自己无私的爱,又不落日后的埋怨。
这便是吴长方的锦囊妙计!事成之前,还一直让胞弟吴长红稳住竞争对手陆文景!
遥远的滹沱河在太阳光下流淌,泛着银白的鳞光。
文景周围那熟悉的景物并不因她的气愤而消沉,也不因她的痛苦而呆滞。
这更让陆文景感觉吴庄的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都在向她挑衅!
你既知道毫无可能,又何苦教给我争取这表现那表现,让我白白得罪人呢?而且还谎称做了什幺“档案”,盖了什幺公章。
骗人骗得天衣无缝!如果及早抽身,偃旗息鼓,还算送春玲个人情。
又何至于乌眼鸡似的与吴长方吵架,弄得走不得走,留不得留呢?你既与你那亲二哥同一立场,狼狈为奸,一个鼻孔出气,就与他去过一辈子!
在吴家弟兄看来,我陆文景就是他们养在圈里的羊,挑在篮子里的菜,要宰要割任选时辰!
天空仍有一股呛人的农药的味道,蜂儿们却销声匿迹了。
陆文景一进村就加快了脚步。
为了避人耳目,她专挑墙上没刷语录的僻静小巷走。
每望见大街口有人告诉就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想让人看到她倒霉的样子。
——其实,吴庄人谈论的仍然是榆树、蜜蜂和“一打三反”的形势。
陆文景却总以为人家关注的是她和春玲间的纠葛。
不仅是象在学校考了零分一样难向父母启齿,在弟弟文德面前都不好给个说法呢。
所幸归来的时间对她有利,正是大半后晌。
树掩斜阳,门扉大开。
这说明父亲和文德都不在家。
先把这落选的不幸告诉善解人意的母亲,然后再慢慢向父亲和文德浸透,或许更加妥当。
跨进街门,文景的脚步又蹒跚起来。
她听见屋内有陌生的声音,与母亲嘀嘀咕咕告诉。
便怀疑是有人来向母亲告诉她惨遭挤调的内情。
她可不愿意迎碰那忽隐忽现的同情、闪烁不定的目光和辞不达意的安慰。
母亲